眯著眼睛含了口青煙:“家裡頭有秋老大夫,有病了喚一聲就來,年輕輕的,不要太嬌氣。你丈夫身體正康複著,也不好太過勞累,來來去去的注意些分寸。”
好糊的言辭,卻意有所指。自古宅門裡頭便沒有秘密,誰的房裡頭鬨得多,誰都房裡頭鬨得少,丫頭婆子們的嘴巴可管不住。這是在提醒鸞枝不要太貪吃呢。
眾人的眼中不由添了幾許曖昧。
饒是鸞枝門都沒出,此刻也聽出點兒怪怪的味道出來。腦海裡不由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幾張畫……自古紅顏多薄命,怕是那個叫月歌的女人遠遠不及自己康健吧,時不時生一場病的也是正常。
想到沈硯青每夜同自己做的歡愛原來也與旁人在做,那些潮漲潮落的刻骨銘心原來另一個女人也在與自己一同品嘗,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酸澀。
卻又立即提醒自己,不是說好了做戲嚒?你做戲,他自然也做戲,做買賣講究個公平。
罷了罷了,送他一個人情。
暗暗瞪了沈硯青一眼,把手兒從他掌中涼涼地抽回來,頷首低聲道:“妾身知錯,謹聽老太太教訓。”
再不想理睬他。
莫非是吃醋了嚒?幾時她竟也學會吃自己的醋了。
沈硯青心中暗生訝然,丹鳳眸子微眯成一道月牙兒,偏故意不去哄鸞枝。
老太太點到為止,這才轉臉看向祈裕:“聽說這次從蜀州過來的一批貨路上著了土匪,那批料子最後還能搶回來三成委實不容易,辛苦你這幾日奔波,今天特特叫你回來補補身子。”
祈裕連忙恭身謝過:“謝老太太關心。隻是這批貨乃是上上等的精貴蜀繡,如此一來,布莊上的損失委實不是個小數。”
老太太心疼銀子,聞言皺著眉頭,隻是吧嗒著煙嘴:“朝廷裡明槍暗鬥的,老百姓的世道自然也就不太平。這年頭的土匪那都是吃人命的,能活著回來就是不錯了……我聽說馬場那邊前些日子又死了隻種馬,這次害的還是瘟病,後來也不知是如何處置?”
祈裕看了一眼沈硯青,謙然笑道:“這些日子布莊上很是忙碌,昨兒個才勻出時間過去一趟。聽說硯青表弟當日正好就在馬場,已經命那嚴監工把病馬拿去埋了,祈裕便也沒有再去多問。”
沈硯青挑眉回了祈裕一笑,隻做漫不經心道:“那匹馬得的是毒熱瘟疹,若是不埋,怕瘟疫傳播出去反而不好。”
三言兩語,並不多說。
曉得自個孫子對馬場怕是依然心存忌諱,老太太歎了口氣:“沈家的馬場,因著種馬獨特,這才能得幾十年的繁榮昌盛,千萬不要出了什麼差池,讓惡人算計了去。我聽說朝廷那邊今年已是最後一次從沈家進馬,明年的已經改和鄰縣的馬場下了單子,可有此事?”
祈裕凝著眉頭,很是悵然:“正是。一直在打聽它的老板到底是什麼來頭,隻是打探不出,委實頭疼。”
老太太揉著太陽穴,沒了心思:“罷,世道亂,生意也是越來越不好做咯。這一大攤子人要養著,你便是有三頭六臂也分-身不得。馬場上的事兒硯青腿腳不便、不好管理,左右如今布莊和藥鋪也沒甚麼生意,不如挑一個出去讓硯青應付便是。”
李氏聞言臉色頓然一沉,忙咧著嘴角笑笑:“硯青身體這才剛好了一些,哪裡勞得再過多奔忙。”
老太太不愛聽,眉也不抬,隻不輕不重地應道:“腿腳雖不好,終歸是我們沈家的嫡長孫子,必須要出去曆練曆練。裕兒過了年已滿二十三歲,不好耽誤他的婚事。你便是有那等閒心,不如好好教教你兒子硯邵,讓他也早點把家裡的生意撐起來。”
沈硯邵卻哪裡還有心思說話,隻是滯滯地凝著鸞枝,把她與他心中的玉娥比對。
李氏恨鐵不成鋼,隻得閉嘴不語。
“晚輩謝老太太關心則個。”祈裕剛毅麵容上暈出一抹淺笑。
正說著,一群婆子端著香濃四溢的酒菜從後廳走出來。
這是要開場吃飯了。
眾人站起來,按著身份尊卑往紅木大圓桌邊坐去。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急惶惶地吆喝,賬房老吳帶著藥鋪的老掌櫃跑過來:“不好了,出大事兒了!宮、宮裡頭…娘、娘娘沒了,整個仁德藥鋪包括分店總店全都被查封了!”
萋哀哀的哭腔,哽塞著,顫巍巍站不穩,話不成句。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老太太煙鬥鈍地往地上一落,刷地站起身來:“封了?!……哪個娘娘沒有了?你給我好好說話!”
“誒誒。”老掌櫃連忙啪嗒一聲跪下,隻把腦袋埋在地上不敢抬頭:“說是…說是宮中的小德妃娘娘吃了沈家進貢的仁德保胎丸,半夜就把龍脈滑了,留了滿床的紅血……那小德妃正是最得寵的時候,氣得皇上大怒,二話不說,一紙下令就把咱藥鋪全封了!隻怕、隻怕是咱們沈家要大難臨頭了!”
蒼老的嗓音,隻是伏地哀哀慟哭。
“我的天爺——”老太太隻覺得一口氣上不來,雙目黑昏間險些就要暈倒在地。
鸞枝連忙跑過去一扶,替她順著脊背:“老太太稍安勿躁,且聽掌櫃的怎麼說。”
寶德縣是京郊縣城,離京城不過半日的距離。沈家百年藥鋪聲望頗高,每年都望宮中進貢著養生滋補的寶貝。多少年都是安穩榮華的,哪裡想到忽然間就出了事情?怕不是得罪了宮中的什麼人,讓人把沈家當了替死鬼也未必。
然而危機亦是機會,把握得好的話,翻身的機會就來了。
鸞枝暗暗向沈硯青遞了一眼,又扭過頭去不理他。
嗬,好個狠心的女人,這般艱難的情形下都舍得推他出去,一邊卻又冷臉冷心的不肯理他。
沈硯青默了默,那小德妃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乃是新近宮中最得寵的娘娘,隻怕是恃寵而驕,惹怒了幾位資格老的娘娘,著人陷害了也未必。因想起早先硯邵對著窗戶罵公公的場景,不由問道:“三弟可還記得那日天香樓上的公公是哪位嚒?”
沈硯邵正心虛呢,哪裡還敢多嘴,隻是含糊著應道:“哪天?我每夜酒都喝醉,哪裡記得誰是誰?”
老太太卻已經明白過來了,立時一盞茶杯衝沈硯邵腳邊擲了過去:“混賬!我道沈家幾十年兢兢業業,如何忽然出了這般蹊蹺,卻原來都是你惹出來的事端!李氏,你、你看看你慣出來的什麼兒子?幾代下來,還從來沒有一個這樣不得安生……咳、咳咳……如今這事兒,你看誰人去辦?誰人願意去辦?!”
這事兒可大可小,往大裡說了,弄不好就關係著全家人的腦袋。李氏心中惶恐,末了隻得狠狠心,咬牙衝硯邵的臉上煽下去一巴掌:“來人哪,把闖禍的東西拉去祠堂裡跪著!”
一家子大大小小隻是屏著呼吸,再不敢出一點聲兒。薑氏瞥了瞥嘴,雖改不了一貫的幸災樂禍,到底也是怕得再不敢多嘴。
鸞枝扶著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吧嗒吧嗒使勁吸著煙嘴,好半天了才緩過氣來。然而這事兒已經不好再叫祈裕去辦了,剛剛才說要把藥鋪交與自個孫子打理,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臉。因見祈裕隻是歉然不語,默了半天隻得道:“著二老爺在京中打聽打聽,看看老三近日到底不小心得罪了哪個宮中人物。”
沈硯青鳳眸眯起,暗暗從鸞枝臉上掠過一眼,曉得她心中必然也與自己一般想法。
便作一副躊躇語氣道:“此事怕不是那麼簡單,左右是三弟自己惹出來的大麻煩,不好再勞煩表哥操持。我正好有個同窗在宮中當差,下午便去京城一趟,也好仔細打探清楚。”
吃力不討好的事兒,辦好了是一樁功,辦不好一家上百口的性命全栽他身上。李氏巴不得呢,連忙道:“幸得硯青是個大義的好孩子。隻怪你三弟,平日裡我也管不住他,如今還要麻煩你這做哥哥的辛苦周旋……”心揪地拭著眼淚。
“表弟若是在京中有任何不便,隻須著人遞急書一封,祈裕立刻趕往京城。”祈裕言辭耿耿,拱了拱手,暗暗捺下嘴角一絲笑弧。
當下也隻能這麼辦了,老太太沉默著應下。
沈硯青這才轉臉看向鸞枝,因見鸞枝愛理不理,曉得她在彆扭什麼……那畫,原就是他故意落在書房小案上罷了,試的就是她的心。
然而這偶然的一個發現,卻讓他心中暗自快意,也不知道即將分彆的幾日,她到底對自己是舍與不舍。麵上卻不動聲色,隻勾著嘴角淡笑吩咐道:“你這就回去替我收拾下行李,吃過飯我就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趕在12點前更新啦,今天坐長途車回家,路上耽擱了時辰,讓親們久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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