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鸞鳥飛(1 / 2)

小桃紅 玉胡蘆 7220 字 10個月前

玩吐火的雜技師傅正圍著人群討要賞銀,雙手捧著銅板,滿麵陪著笑臉,卻忽然盤子裡多出來一錠十兩的銀子,驚得他連忙屈膝感謝。

抬頭卻見是一個著青衣的年輕男子,二十一二歲年紀,白麵無須。

低聲吩咐幾句。

師傅點頭笑應,把衣擺一撩,跳上台子對大夥兒抱了一拳道:“謝看官們給臉!應一位爺的點場,下麵要表演的,乃是給場內一名少夫人的新春賀歲!”擺了個空招,江湖賣藝一貫的規矩,先把人胃口吊住再說——“各位看仔細咯,眼下這個可有難度,成與不成,全看這位爺對少夫人的一片癡心如何了~!”

眾看客忿忿噓聲起哄,自古紅男綠女之間的求愛把歡,從來勾引人熱鬨。

那喜慶的氛圍,直把鸞枝看得移不開腳步,心中沉積的陰霾也好似一瞬間都消散了,見人圍得越來越多,不由頻頻墊起腳尖觀看。

沈蔚萱也仰著脖子:“是哪個女人這樣好命呐,恁的惹男人花心思,好生讓人豔羨!”

鸞枝笑她:“不會是你家那位鄭公子吧?反正不會是我。”

“哪裡是他……就知道做學問的木頭人。”沈蔚萱雙頰頓時通紅,心中卻悄悄藏起歡喜。

那師傅含下一口清-液,蜀家的獨門秘技,站高處深深捺一口氣,大嘴一張,忽然一條火紅的鳥兒便從他口中噴將出來。一雙舞動的翅膀在空中盤旋,紅豔豔耀得人眼花,那形態勾勒,細致得連頭上的鳳角都看得清明。

“絕活了,給賞!”一眾看客訝然驚呼,紛紛擊掌喝彩。

‘乒乒乓乓’,盤子裡頓時都是砸銀子的聲音,連旁邊幾個攤子上的人群也給吸引了過來。

竟是一場“鸞鳥於飛”。

鸞枝看得目瞪口呆,四下裡觀看,明明沒有人識得自己,竟莫名的生出一許懵然。

沈蔚萱雖有些落寞,想一想,又歡喜地握住鸞枝手心:“大年初一真個是好彩頭呀,怕是你和我二哥今年要生一對狀元郎呐!”

聽得鸞枝紅了臉頰:“…你二哥整日個肅著臉兒,怕是生了小孩,他也不喜歡呢。”曉得沈硯青喜愛孩子,卻偏生把責任推給他。還生著他氣呢,慣是隻狡黠的狐狸,三言兩語之間,又把扔藥的那一出給她糊弄了過去,實在是可惡。

沈蔚萱哪裡知曉各中枝節,隻當鸞枝害羞,連忙解說道:“哪裡。我二哥他是最有孩子緣的,家裡一群小頑童都喜歡和他玩!先頭母親和他說起這事兒來,他還說明年一定努力呢。…我祖母那般慈祥的老人,你若是生個胖小子,說不定她就把你扶正了,到時候我一準改口叫你嫂子。”眉眼彎彎的笑,讓人溫暖。

聽得鸞枝心裡一個咯噔……好呀,這邊廂答應自己以後要老實,那邊廂卻還是打著讓她懷孕的主意。

心中恨著沈硯青的壞,麵上卻不動聲色:“他哪句話可信呀……貫日就知道氣我。”碎步走路,忍了忍,沒忍住,末了又問道:“對了,你早上說的那個貞慧嫂嫂,是個怎樣的人呀?我怎的從來不見他提起過呢…”

問得含蓄,卻瞞不過沈蔚萱的心思,都是女人,誰人心裡沒有一壇醋缸子。

沈蔚萱調皮一笑:“嘻,就曉得你要問……其實說來也不過就是青梅竹馬那點兒小事。貞慧是我二哥縣上書院裡老夫子的女兒,他們從小就要好的,後來二哥腿病了,不舍得拖累她,就聽祖母的安排娶了大伯母娘家的李靖瑤……說起來,二哥與貞慧一起讀書作畫,倒是感情甚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不同房。後來有一次二哥去了外地,半路上就聽說她上吊死了……哎呀,大過年的說這些做什麼?”

一不小心才察覺說多了,連忙打嘴。

竟然還是青梅竹馬……這樣坎坷的,必然也是難以釋懷的。

鸞枝的帕子不由揪進手心,莫名的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隻歉然一笑道:“哦,原來這樣呀……那倒是可惜。”

正說著,卻忽然察覺周遭氣氛有些兒不對。一抬頭,看到沈蔚萱臉紅了,對麵走過來一錦衣華服的俊逸公子,二十上下年紀,不是特彆的高,看起來卻溫文爾雅,一卷書呆子氣。

沈蔚萱連忙拽著鸞枝的袖子要走。

緊張得那公子上前幾步:“萱萱如何看見我就要躲開?”

萱萱你個頭呀萱萱,不知羞。

沈蔚萱一向大方的性子難得又羞又惱,見人已到得身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鄭公子不去尚書府上拜壽,跑這兒來攪擾什麼?”

那叫鄭公子的連忙作揖解釋:“我本與許賢弟一道去的,因見著夫人,聽說萱萱你在街上遊逛,便一路過來尋你這個。”看一眼鸞枝,立刻又瞥開眼神,讀書人應目不斜視。

沈蔚萱臉頰越發羞紅,牽著鸞枝的手,隻是欲言又止。

自來紅塵男女間的情感半明半昧之時最是美麗,鸞枝便也不繼續叨擾,笑笑著尋了個借口,自己去店裡頭買東西。

看那二人藏在袖子下牽牽扯扯的手兒,驀地又想起遙遙天涯不知音訊的鳳蕭,不免豔羨他二人自由的命運。

在錢莊裡支了些許銀兩、兌了兩張二十兩的銀票,給阿娘買了套棉襖棉褲,想了想,雖恨爹爹的混賬敗家,末了還是給他挑了件夾襖。粗使的窮人不須精貴的綢緞,北疆的棉花踏實保暖,就圖它個經濟實用。又剪了幾塊新鮮料子,一路直往郵驛去。

大過年的,郵驛裡頭人不多,夥計們很是熱情,把東西整理打包,又拿出筆墨,問鸞枝要不要順便捎個信條。

捎個什麼好呢?那南邊的回憶,分明才不過幾十天的日子,卻仿若堪堪隔去了一世。平日裡逼著自己不去想他,此刻一提筆,卻忽而醉春樓裡驀然擦肩,忽而稻草坡上生死綿纏,什麼都浮上來了……想一遍心就割傷一遍,隻恨不得把身與魂分離,一個留在這裡償沈硯青今生的孽,一個回頭去續那場無份的緣。

拿起筆來,千言萬語,末了卻隻在紙上寥寥寫上兩行:“爹娘安,阿桃很好……他也很好。家中近日如何?盼回。”

把包裹拆開,將銀票和布料分出去一份給俏金花。那個中年色衰的舊日花魁,她一意沉迷於從前驕傲,然而除卻街角宰牛的屠夫對她癡癡不忘,早已經沒有人再肯點她了,全靠鳳蕭看場子護院的微薄坰銀。鳳蕭就是她的命根子和未來,是自己害了她,害了她們母子。倘若母親看到這個包裹,應該曉得自己要問的是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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