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白衣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來,喜歡的就是溫柔婉約的女子,能夠將他視作依靠,全心信賴他的柔順女子。可是那個紅衣飛揚的女童——她甚至不能被稱作女孩兒,一路橫衝直撞,仿佛摧枯拉朽般地撞進他的心底,卻沒有引來他的一絲反抗。
就仿佛,墨沉舟這個人,就理所當然要被他韓白衣放在心中一般。
那些與自己心意相合的想法,隻是讓他將她當做知己,生出結交之心。
可是或許是第一次看到她神采飛揚地在天目山廣闊的綠色中肆意而笑,或許是她一次一次滿不在乎地站在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與妖獸而站,或許是她紅衣獵獵地站在風裡麵霸道地和嶽信魏昭鬥嘴吵架。
那是他生平僅見的鮮活。短短幾天,他平靜無波的生命就仿佛被這個肆意張揚的女童一把撕開一個口子,再也無法複原。
所以在天目山失散的時候,他才會忍著滿身傷痛去尋找她。在演武的時候,會擔憂地留意她,生怕她受到一點的傷害,會在那時看到她一劍淩空,銳不可當的時候,心中閃過無法抑製的驚豔歎息。
她是這樣美麗的孩子,他以為他還有大把的時間等她長大,好看的:。牽著她的手走過這一條長生之路。可是如今,卻隻怕成了奢望。
韓白衣心中疼痛無比,卻在感覺到光平山一側一道劍光淩空而起之時突然閃過狂喜。
那是墨沉舟的劍意!
他拚命飛到那處山地,跳下飛劍,卻在抬起頭時臉上的喜悅戛然而止。
無數散碎的血肉之中,一名渾身浴血的紅衣女童執著劍轉頭看了過來。她的腳下是蔓延的血海,那些屍體沒有一具完好的。她的身上到處都是猙獰的傷口,滿身血汙,甚至讓人辨不清這些血到底是她自己的還是那些人的。那雙充斥著血色的鳳眸帶著無儘的殺意看了過來,竟讓他寒入肺腑!
這個滿眼凶煞的人,是誰?!
韓白衣突然無法言語。
墨沉舟眯著眼睛看著韓白衣的方向。眼前還是一片模糊,心中還帶著未散去的血色煞氣,卻還是微微恢複了一點清明,讓她在殺死剩下的那二人後恢複了人身。身體疲憊至極,她卻還是勉力地站著。
耳邊傳來一聲聲驚恐的“怪物”的叫聲,入到墨沉舟的耳中,剛剛恢複了一絲清明的心中又被戾氣彌漫,她拄著劍向著那個聲音走去,那個方向,正是離韓白衣不遠處,那個手臂被斬斷的沐陽宗弟子趴伏著的地方。
墨沉舟走到他的麵前,滿是血汙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冷煞的表情,一劍斬下!
韓白衣眼睜睜地看著那顆頭顱滾落在他的腳底,竟是無法開口說話。
再也感覺不到危險,墨沉舟一直以來堅持著自己的一股力氣瞬間消散,渾身上下竟是極度疲憊疼痛,她晃了晃頭,就看到眼前浮現出一道白色的身影,她張了張嘴,猛地吐出一口混雜著黑色碎塊的暗紅血液,艱難地向著那道身影走去。
就快挪到那人的身前,墨沉舟的心神方要一鬆,卻感到那道身影猛地向後一退!
墨沉舟低著頭站住了。她的意識模糊,可是那人影的抗拒還是能感覺的出來。
心中劇痛,仿佛幾百年前也有這麼一幕。
她渾身浴血地站在一人的麵前,可是那個人卻隻是驚恐地叫著。
那個時候,他們都叫她怪物!
她墨沉舟,是個怪物!
她低著頭,偏開路線向著那人影的另一麵慢慢走去,卻在行了不遠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在其中,她嗅著那熟悉的清香終於能夠放鬆自己的心神,再也支持不住,徹底地暈厥了過去。
唐天風擁著懷中的女童,感覺到衣衫被鮮血浸透,眼中心疼的無以複加。目光冷冷地看了臉色蒼白的韓白衣片刻。將無數的丹藥塞入墨沉舟慘白的嘴唇中,這一次,他招呼也不打就抱著墨沉舟向著淩雲宗的方向而去。
韓白衣失神地望著墨沉舟的方向,向前走了一步。
剛剛不由自主地退了那一步,他後悔得無以複加。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象沉舟解釋。那並不是厭惡她,而僅僅是……
是什麼呢?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然而他卻隱隱有著預感,今日之後,韓白衣與墨沉舟之間,終成殊途。
輕輕喚了一聲“沉舟”,韓白衣終於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