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夫人訥訥起身,她出身富貴,自幼被父母嬌寵著長大,自嫁給鎮國公後過得也是安閒自在的貴婦人生活。鎮國公後院簡單,兩人隻有彼此的生活了幾十年,她是萬事聽從夫君指示,眼前隻有家中這方寸之地。
因此雖然不舍死而複生的兒子,但也聽話的帶著幾個小丫鬟出了正院。
看著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後,鎮國公挺拔的身影漸漸萎頓了下來。“我為你訂下了孫首輔的孫女,你休息幾日,便去上門提親吧。”
“我已有……”
“孫學士願意以聯姻為交換,在皇上麵前為我們轉圜。”鎮國公打斷了想要出言反駁的兒子,一字一句的說道,“更重要的是,你將有機會親率一軍,出征漠北。”
這邊兩父子正在對峙,而遠在萬裡之外的鬆州,汪聽雪卻身在鬆州城外的茶園,這幾日鬆州氣溫驟降,是典型的“倒春寒。”
此時本就是茶園淺耕施肥,促進春茶早發的時候,這關係到了茶園一年的產量,因此身為主家的汪聽雪特意趕到城外茶園督促眾人覆草,熏煙,做好土壤保溫。
自汪父還在便一直為汪記做事的大掌櫃錢全撚著胡須跟在汪聽雪身後,低聲彙報這一旬的經營狀況。
“蘇會長介紹的蜀州商人來茶園看過了早茶種植的情況,訂下了我們今年六成的春茶。我算了算價格,比往年淮城人給的價要高出了三成。聽說在蘇會長的穿針引線下,今年鬆城的茶葉大部分都賣給了他們。”
汪聽雪摘了朵茶芽在手心打量,漫不經心的回道:“既然大家都賣給他們,那我們也賣給這些蜀州人好了。我一會簽了單子,你就同他們正式訂契吧。”
“這些蜀州人給錢大方,自然是好。隻是那些淮城人今年收不到茶,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啊。”錢掌櫃小心翼翼的覷著纖弱穠麗的汪聽雪,心中冷笑,自己可是儘過義務提醒了這位主家了。
這蘇會長把茶葉賣給外鄉人,得罪的可是淮城人。用汪族老的話說,那淮城人背後可是通著天的,這下子,蘇會長可是捅大簍子了。
汪聽雪抿唇一笑:“淮城人厲害,這蜀州人,難道就是好對付的?”看著胸有成竹的汪聽雪,錢掌櫃心中頓時又有些打鼓。
老成於事的姑爺不在,本是天降良機。那一日蘇會長邀請全城茶商參加茶商大會,他麵上雖然擔憂汪聽雪,心裡卻是撫掌大笑,隻冷眼等汪聽雪露怯。沒想到她卻落落大方,反而談下了一筆大生意。
今日聽她對汪記生意的幾個問題,針針見血,分明是熟爛於心。看著神采奕奕的汪聽雪熟稔的談論起家中生意的樣子,他眼前頓時浮現起老東家精明乾練的樣子。一時對自己和汪家族老的謀劃能否成功又有些摸不著底。
汪聽雪漸漸走遠,心中有事的錢掌櫃一時停在了原地,直到身邊幾個小廝提醒才倉皇的追了上去。
跌跌撞撞的追著汪聽雪,錢掌櫃心中卻越發不滿。這麼多年,自己為了汪記嘔心瀝血,汪記能有今天的規模,他錢全可謂是勞苦功高。可現如今呢?卻還要任這個黃毛丫頭驅使。
看著茶園深處一襲鵝黃曲水紋襦裙的汪聽雪,錢掌櫃頓時心下發狠。任她才智再高,也隻是一介女流之輩,又至今沒有子嗣。至於那不知去向的姑爺,到時候木已成舟,他一個無根浮萍似的外鄉人,難道還能乾得過地頭蛇不成?
汪族老的大兒子可是考中了秀才的,還加入了個什麼什麼社,他錢全雖然隻是一介掌櫃,但也知道這些書生聚眾結社的威力,等閒縣令都不敢得罪他們呢。
管他汪平裕生前多麼老謀深算,如今也不過黃土一抔,他當年不願過繼族中子弟,就要做好準備今日被彆人吃絕戶。
一想到汪族老允諾自己的北大街上正麵臉的大鋪子,錢掌櫃心底的虛浮膽怯頓時消弭,隻剩下對事成後自己翻身做主的浮想聯翩。
追上了汪聽雪,他不露痕跡的打探道:“不知姑爺去了哪?這汪記,可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姑爺決斷呢。”
汪聽雪接過丫鬟遞上來的帕子擦手,聞言手一頓,目中露出幾分擔憂,“算上時間,他也應該到了。也不知情況如何。”
說著又掩飾的一笑,“夫君不在,有什麼需要他決斷的,錢掌櫃就搬來給我吧,家中的十幾個鋪子的掌櫃,我還不曾一一見過呢。”
錢掌櫃頓時暗罵自己嘴臭,哪壺不開提哪壺,除了和他相熟的幾個積年的老掌櫃,汪記遍布江南的十幾個掌櫃都是姑爺汪淮的親信。
如今正是要掩人耳目的時候,若是把他們都給叫了回來,這行/事的難度,可陡然棘手了幾分。
他麵上堆笑:“如今正是春茶早發的時候,各個掌櫃估計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小姐不如等過了這個月再召集大家。”
汪聽雪扭頭看著笑得五官都團在了一起的錢掌櫃,心中暗歎,真是一啄一飲,皆有定數。
前世汪聽雪悶在深閨不通俗務,這錢掌櫃配合汪家族老竊奪了汪家財產,卻顧及和汪父有幾分香火情的蘇會長留下了汪聽雪一命。
今生汪聽雪表現出了對生意的敏銳掌控,這蘇會長又即將自身難保,也怪不得消息靈通的汪族老改了主意,要置汪聽雪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