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雙身前是一隻棕色小母馬,兩隻大眼睛純潔剔透。蔣雙身具靈氣,小生靈對她都格外親切。她不過剛剛把手遞到小母馬鼻子前,它就親切的搖著大腦袋在蔣雙懷裡撒嬌。
然而戴弦挑中的白馬卻對她並不買賬,戴弦剛剛湊近它就抵觸的搖著頭往後退。
戴弦心高氣傲,從小想要什麼東西就沒有她得不到的。一時激起了征服欲,狠狠拽著馬韁想強行把馬拉過來。
白馬自然不願,前蹄高抬著抗拒。戴弦頓時怒火中燒,仗著身體靈活翻身就上了馬,一邊掏出馬鞭抽打了起來,馬兒吃痛,狂躁的跑了起來。
這危險的一幕引起了大家的驚呼,正在挨個校正學生的Mrs. Jonson見狀焦急的上馬追了上去。Mrs. Jonson很快就趕上了戴弦,探出身子抱著她從馬背上滾了下來。戴弦驚恐未定,狼狽的滾了一身塵土。
小白馬躁動的跑了好幾圈才平靜下來,素來高高在上的戴弦丟了這麼大的人,看向小白馬的眼中滿是怨毒。
戴弦撿起地上的馬鞭就去抽小白馬的眼睛,Mrs. Jonson沒想到這位美貌的女學生如此狠辣,抓住戴弦的手時小白馬已經被狠狠抽了好幾下。
Mrs. Jonson是教會高層,戴弦也不敢做的太過分。放下馬鞭就哭得梨花帶雨,Mrs. Jonson雖然心疼小白馬,卻礙於戴家是本地名門,隻能口頭教育戴弦幾句不了了之。
這堂課成績最好的是蔣雙,她挺身坐在馬上,壓浪姿勢優雅又自如。
孔晴是第一次接觸馬,還停留在牽著馬走幾步的初級階段,對於蔣雙這麼駕輕就熟又驚又妒。
“小雙,你以前學過騎馬嗎?怎麼今天騎得這麼好。”孔晴狀似無意的問道,蔣雙為了避免被世界法則察覺,一直扮演著蔣雙怯懦拘謹的樣子。
但也不是說要保持這種狀態一輩子,隻要緩慢的變化不被外人察覺就行了。因此她實在有些厭倦孔晴這種無時無刻要踩她一頭的樣子。
之前發現蔣雙家境不錯,孔晴就時時從成績上找優越感。仿佛不壓著蔣雙一頭就不舒服似的。因此這次蔣雙不再像以往那樣羞怯,隻是淡淡的回了句,“可能我這方麵有天賦吧。”
孔晴氣悶的咬了咬唇,見蔣雙沒有等她,跺了跺腳又跟了上去。
到了第二次課,依舊是那個馬場。小白馬卻不複上次飛揚,潔白的身上隱約可見鞭痕,純真的大眼睛裡都是恐懼。
蔣雙耳聰目明,聽到班上同學隱約議論:上次戴弦深感受辱,自己來了馬場要把小白馬買走。馬場老板是愛馬之人,自然不肯賣給她。她就辦了會員強行打了小白馬一頓,扔下些賠償揚長而去了。
班上的女孩子都知道戴弦已經記恨上小白馬,因此誰也不敢近身,待到大家挑挑揀揀,便輪到蔣雙騎小白馬。
小白馬受了一頓毒打,畏畏縮縮的有些怕人,蔣雙撫了撫它無瑕的馬鬃,暗地輸了些靈氣給它,小白馬鼻子微動,這才側著頭任蔣雙親近。
等到蔣雙瀟灑的騎著小白馬策馬奔騰時,Mrs. Jonson的驚喜的給了蔣雙最高分。
同樣坐在馬上的戴弦卻覺得十分刺眼,她夾了夾馬腹,高傲的看著蔣雙,“那個蔣,蔣雙是吧,我們來賽一場馬怎麼樣?如果我輸了,我賠給你一條大黃魚。如果你輸了,你就給我當一個月的小丫鬟。”
時下一條大黃魚大約300銀元,貧農有了這個錢就可以一躍成為中形地主,中產之家一年的花費也不過如此,兩條大黃魚就能在申城買一棟上好的小洋房。
在座的同學雖然都出生富貴,但也嘩然於戴弦出手之豪奢。站在一旁的孔晴眼睛都紅了,有了這筆錢,就可以送阿弟去法國留學了。
安坐在馬上的蔣雙也有些驚訝,她大伯父是南方最大的紡織商人,她的陪嫁也不過20根大黃魚,沒想到一個申城市長之女家底如此豐厚。
蔣雙笑了笑,“賽馬自然可以,不如這樣。我若輸了,我也給戴小姐一根大黃魚。我贏了,也不需要戴小姐作什麼小丫鬟。隻要戴小姐給我這馬兒道歉,說前幾日不該鞭打它。你說怎麼樣?”
戴弦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轉學生氣得倒仰,怒極反笑,“好好好,想不到班上還藏了你這麼位牙尖嘴利的人物。”
兩人繞場賽馬,戴弦自然是不敵蔣雙。下了馬,蔣雙笑得溫婉,等著戴弦給小白馬道歉。戴弦敷衍的說了聲對不起,恨恨的跟著她的蘭芝會走了。
孔晴也不敢和蔣雙同行,遮遮掩掩的像躲瘟疫一樣躲著蔣雙快步走了。
蔣雙愛憐的撫著小白馬,她從前就是禦靈宗中人,相信萬物皆有靈,何況是這麼純真的小馬呢。
晚上回了家,蔣雙便坐在大廳的餐桌上寫作業,水晶吊燈華美靡麗,繁複通透的枝盞閃爍間,她鴉青的長發仿若錦緞,烏黑秀麗。更襯的欺霜賽雪的小臉楚楚動人。
姚軒進屋時便見她轉眸笑得溫婉,“大哥回來了。”
姚軒踏著長靴,一邊解扣脫風氅一邊問道:“你怎麼在大廳作功課。”
蔣雙起身接過大氅,頗為不安的說道:“大哥,我好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所以特意等著向你請罪。”
姚軒腳步一頓,語調深沉,“哦,你得罪了誰?”
蔣雙抬起頭,柔白的小手緊緊攥著風氅,纖密的睫毛不安的抖動著,“是戴市長家的女公子。”說著將事情的原委一一將給姚軒聽。
姚軒聽到戴弦毫不猶豫就甩出一條大黃魚時雙眼微眯,眉間有了戾氣。看著一無所覺的蔣雙又強行壓下疑怒,淡淡的說道:“這種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那馬你若喜歡,就讓副官去買下來。屋後也有個小馬場,你喜歡騎馬就在家中多騎騎好了。”
蔣雙這才長舒一口氣,露出了開懷的笑,眼睛彎成一道月牙,露出清湛瀲灩的波光:“太好了,我生怕給家裡添麻煩。”
姚軒隨手點燃了雪茄,微微吸了一口,伸手撫了撫蔣雙的長發,“以後不要這麼戰戰兢兢的,在申城,你不用怕任何人。”,平淡的語調下是男人強大的自信與掌控欲。
蔣雙小貓一般在姚軒手中蹭了蹭,點著頭,眼中波光瀲灩。
戴弦回了家後氣得摔了不少杯盞,恨恨擰了幾下隻會求她息怒的小丫鬟,又擔心弄斷剛做好的法式指甲。細細端詳了半天,這才伸出染得豔紅的蔻甲招手喊管家,“你去找陳秘書,請他幫我調查一位女學生。叫蔣雙,新轉來聖瑪利亞女子中學的。”
管家低頭應諾了,戴弦這才稍稍平複怒火。敢公然和她做對,她到要看看這個蔣雙是何方神聖。
小白馬很快被送到姚公館,蔣雙精心養了幾天,小白馬身上的傷也就漸漸痊愈了。
姚公館屋後有個小小的馬場,估計從前是供姚家兩位少爺練馬用的,此時成了蔣雙的天地,還特意叫了裁縫上門,裁製了幾套騎馬服。
學業上蔣雙也漸漸如魚得水起來,隻是班上同學礙於戴弦的麵子都不敢同她搭話,孔晴也時常用抱歉的眼光看著蔣雙,卻不敢再同她交好。
蔣雙便無形間被孤立了。不過她本就不在意這些,一個人淡定的上下學,絲毫沒有惶恐不安。
很快就又是一次月考,這次蔣雙不再保存實力。她代數與英文都拿了滿分,綜合下來成了學年第一。
戴弦早已習慣了當第一的風光,忽然被早有舊怨的轉學生擠了下去,心中恨得生生握斷了精心保養的指甲。麵上卻依舊笑得燦爛,陳秘書還沒有把蔣雙的身價背景送過來,她也不好輕舉妄動,免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這次蔣雙拿著成績單請姚軒簽字時就自信多了,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寫滿了“求表揚”的小得意,嫣紅薄唇微抿,露出頰邊的小梨渦。
姚軒看得眼神一深,手指不自然的動了動,極力抑製想要輕撫她臉頰的衝動。
“這次進步很快,你可有什麼想要的獎勵?”
蔣雙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她嫩紅的小舌讓姚軒頓時小腹一緊。然而他意誌堅定,麵上依舊冷著一張臉,隻是深邃的雙眼越發幽黯,死死盯著蔣雙。
“我聽說波爾克俱樂部定期有白俄人演音樂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想要進去看看不知可以嗎?”
姚軒本想說讓副官陪她去,然而話到了嘴邊卻變成,“後天波爾克俱樂部會舉辦一年一度的拍賣會。到時候你陪我去好了。”
他的聲音深沉低啞,仿佛在極力克製什麼。
她粉嫩的唇言語間吐露出細微的氣息,柔柔得吹在姚軒耳邊,讓他強忍著想要撓一撓的衝動。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的。父親那邊,就由我來告訴他好了。”姚軒下巴緊繃,臉上看不出喜怒。
昨晚小二鬨的那一出,他當然是知道的。父親要維護一諾千金的形象,因此把小二抓回來拜堂成親也是應有之義。隻是小二到底從小就沒了母親,他和父親也是忙於軍務。他一個人磕磕絆絆的長大,此番他想要回去完成學業,姚軒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他一馬。
“對了,大哥,還有一件事。”蔣雙期期艾艾的抬起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臉漲得通紅。“我想要麻煩大哥幫我買幾張回魯城的上等艙船票。我大伯辛苦的為我送嫁,我也想為他儘點微薄的心意。錢我這就拿過來,你能等我一下嗎?”
姚軒伸手擋住了她,“錢就不必了,送親家大伯回去也是我們應儘的禮貌。”
看著眼前少女感激到受寵若驚的表情,姚軒動了動唇想要為逃家的弟弟道幾句歉,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好點點了頭,轉身回了房間。
蔣雙站在原地目送姚軒遠去,九烏趴在蔣雙肩頭替她整理著發絲,“主人,姚軒剛剛填滿了第一朵花。”
蔣雙笑了笑,轉身下了樓。
廚房裡的幾位下人都知道剛嫁過來的二少奶奶今天要大展身手,一個個恭謹的束手等著。姚公館常年空置,薪水豐厚活又輕鬆。二少奶奶以後卻要常住在這,由不得他們不怕。
沒想到這位二少奶奶確實難得的好性子。性格溫柔寬厚,說起話來輕言細語,對待下人也是十二分的和善。更做得一手好菜,包出來的包子拳頭大小,個個玲瓏可愛。又現做了幾碗手工牛肉麵,湯濃麵香,薄厚均勻的牛肉鋪在麵上香氣撲鼻,惹得人垂涎欲滴。
蔣雙親手端了包子進餐廳,候在桌前的姚大帥見了又是驚又是喜。待他親口嘗過,更是讚不絕口,對著蔣大老爺連聲誇蔣家教女有方。看著蔣雙的眼裡也有了幾分溫情。
姚軒早已吃過早飯,此刻陪坐在餐桌前也是為了表現對蔣家的重視。看著手邊還蒸騰著熱氣的牛肉麵,忍不住也拿起了筷子吃了幾口。底湯濃鬱,麵條筋道,頗合姚軒的胃口。
坐在桌前的人都對本該出席的二少爺絕口不提,蔣家大老爺用過餐就表示要回彆院收拾東西,全程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
蔣雙也一臉小媳婦謙卑恭謹的樣子,安分的坐在末位,倒讓姚大帥有了幾分愧疚。
“小二媳婦剛來我們家,小二學業緊張,暫時不能陪在你身邊。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跟為父我提,以後啊,在這就要像在自己家一樣隨意。”
蔣雙連忙恭敬的站了起來,“雙兒有幸嫁入姚家,日後一定後儘好兒媳的本分。隻是夫君留洋在外,學的是西洋知識。雙兒雖然資質愚鈍,也想進學校學一學洋文與新文化。”
姚大帥摸著胡子點了點頭,“夫唱婦隨,你能這麼想很好。申城的聖瑪利亞女子中學就不錯,我一會讓副官給你安排一個入學名額,名義嘛,就以軒兒的表妹過來求學好了。”
蔣雙感激的點著頭,“還是父親考慮的周到,兒媳也怕貿然入學引來彆人議論。”
姚大帥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兒媳,越看越滿意,轅兒性格跳脫,最是無法無天。正需要一位嫻雅貞靜的名門淑女壓一壓。
又看向安坐在一旁麵無表情的大兒子,軒兒帶兵殺伐決斷,有勇有謀,是他最得意的接班人。偏偏性格冷情,遲遲不肯結婚生子。眼看就要三十而立了還是膝下空虛。當父親的,怎麼能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