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玫瑰花房(2 / 2)

蜜桃咬一口 鹿靈 8293 字 10個月前

站在這裡,想的未免就多了些,簡桃又朝左側看去:“而且那時候怎麼會覺得你喜歡我呢?那次有人要來檢查,學校讓我們一起出板報,我那塊都寫完了,結果你一直拖著不讓我走,我氣都要氣死了——”

謝行川:“外麵有男的等著給你送奶茶。”

“……”

“那我不知道,”她說,“反正後來校運動會我給全班都寫了加油稿,就沒給你寫。”

大概是念詞的學生先傳出去,漸漸蔓延到全校,說其實學校最有名的這兩個,壓根不對付。

“你後來也沒找我問原因,我就覺得你應該也煩我,畢竟大家位置——”

她正想說都坐一起,回憶半晌,發現不太清晰:“我當時坐哪兒來著?”

“隔壁班體委旁邊。”

簡桃低頭擰水,奇怪道:“你怎麼記這麼清楚?”

謝行川目光放遠,眼睛眯了眯,語氣不大對勁。

“他後來在籃球校隊群裡吹了一年,很難不記得。”

簡桃低頭喝了兩口,又把透明的水抵到他嘴唇下。

謝行川:“怎麼?”

簡桃抿了下唇,裝模作樣道:“好酸啊。”

“……”

*

今晚有夜戲,一直拍到十一點多,等簡桃拍完單人的鏡頭,走出教室時,天幕已經黑得連星星都看不到了。

她上前兩步,試圖去找謝行川在哪兒,頓了會兒才發現他靠在拐角,此刻已是戲服的校服被他嫌熱脫下,就搭在肩膀上。

他低著頭擺弄魔方,沒什麼聲音,也沒有光線,如果不是細看不會發覺,隻是路過時會被嚇上一跳。

她愣了下,想起高二那時候,她偶爾需要幫學校或老師做事,就會獨自留到很晚,那時候隻覺得不用回家見簡偉誠多麼自由,於是又不自覺地拖晚一些,再晚一點。但路過校門偏僻的拐角時兩三次撞到買東西的謝行川,有時還會被他的玩具砸到腦袋,那時候隻覺得小少爺真是自由,放學那麼久都可以不用回家繞著學校玩——

這一刻才恍然發覺,也許,在她不自覺滯留到深夜時,近百億人口的地球上,也會有一個人,擔心她的安危。

她出神時,謝行川也已經拎著衣服走到她麵前,問:“發什麼呆?”

他怎麼就知道她出來了,她明明一點動靜也沒有。簡桃想。

“沒什麼,”她搖搖頭說,“很晚了,回去吧。”

今夜天氣悶熱至極,走到校門口時終於落了零零碎碎的小雨,簡桃仰頭,心也忽然泥濘。

入睡時心緒不寧,連著做了幾個漂浮的夢,醒來時聽到謝行川均勻的呼吸,她又閉上眼,跌進更深的夢裡。

掙紮想醒來時,才發覺畫麵是高二那年。

現實不是電影,從來沒有時間倒流,但夢境締造得何其真實,吵嚷的課間,一下課就散亂的桌椅,忘記被擦的黑板,和攢動的人潮。

她從未留意過的這一年。

她以為會夢到自己的視角,卻沒想到畫麵卻一直陌生,努力尋找了好久,才發現這是她的眼睛所看到的,謝行川的主視角。

她在跟著去看他所看見的一切,跟著去走,他曾走過的路。

她看到自己和鐘怡閒聊著下樓,謝行川就站在走廊處倚著欄杆,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和江蒙插科打諢,其實這人的視線總有意無意地,在所有一模一樣的校服和高馬尾裡,找她。

她看到自己撐著腦袋看窗外發呆時,後排的少年掀起眼瞼,在所有人趴在桌上閉眼午休時,在倒影中看她帶心事的眼睛。

她看到自己抱著一大摞作業本,搖搖晃晃從辦公室走出時,他總會踹一腳旁邊的人,催促作業趕緊發不然自己沒時間抄,然後她的負擔被人發現,被人拿走,被人分發。

她看到自己在黑板上板書時他漫不經意勾笑的眼睛,自己報聽寫時他落在她走動鞋尖上的重影。

她看到她催作業時站在彆的男生桌前,明明記憶中也才兩秒,這夢境中卻無限漫長,她的腿仿佛永遠不會抬起,仿佛隻會對彆人笑和說話,而他懶得卻又忍不住地不得不看,然後不可一世的眼神暗下那麼兩秒,然後屋外天色暗淡,月亮被雲遮蔽。

她看到天氣又轉瞬放晴,下一秒她穿著淺青色的格裙從公交車後門下來,她不記得自己那時候喜歡怎樣打扮,卻竟然能看到自己發間輕柔綁起的蝴蝶結,密室時挽著鐘怡後笑成一泊月牙的眼睛,夜裡回頭時發絲發著光的柔光濾鏡,以及漫長的,離開的背影。

她覺得很奇怪,她並不覺得自己高中時候很漂亮。

後來才恍然發覺,因為這都是,他眼睛裡的自己。

他在三人熟睡的計程車裡,對著窗外雨夜昏黃的燈光,所有人都在抱怨堵車,江蒙和鐘怡困得不行,而她偏著頭,差一點就要靠到他肩膀。

而他伸出手擋住折射進來的燈光,手指的影子就落在她臉上。

他在錯失的芭蕾比賽中無數次掃過她的腳踝,厚重麵包服遮掩下,那裡,有一點點舞裙的模樣。

她看到他無數次放慢的步伐,她聽到他在新西蘭旅行離開前,星空下沒開口的那句話——

她問他,回國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其實他想要的很簡單,她能全身心屬於他一個人就好。

她看到新西蘭那場舞台劇,自己穿著芭蕾旋轉起來時,所有人驚喜地去看台下觀眾沸騰,而他摘下吵嚷的耳麥,用眼神彌補十八歲那年錯過的舞台。

時間說,無望,錯過,遺憾,無緣無分。

但他從廢墟和泥濘之中牢牢攥緊十七歲那年的心跳,跨越七年兩千五百天,向她證明,有人愛她,從她並不期待被愛開始。

不知何時從夢中驚醒,她側著身禁不住微微顫抖,睜開眼卻不能適應黑暗,眼淚一顆顆淌過鬢角。

怕吵到他,簡桃往外靠了靠,卻像星空小鎮那夜帳篷下,她無意識鑽進他被窩而他熟睡之中也自然伸手去接一樣,謝行川竟也跟著靠攏,懷抱裡有溫熱的木質香氣。

“怎麼了?”他伸手將她脊背托住靠向自己,不難聽出沉重的困音,但仍自然而然地貼向她,低聲道,“做噩夢了?”

“沒。”

“就是覺得,”她說,“太晚才發現你愛我……讓你一個人太久……對不起。”

“這有什麼可對不起的。”

他在黑暗中緩緩勾起唇角,並不放在心上似的,伸手打開她攥緊的手指,貼上足夠適宜的溫度。

“現在發現,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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