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遲從帝正殿出來,去了寧和宮。
一路上,他想著皇帝那句話,得花顏,是雲家之幸。
的確,若沒有她,很多事情,都不會如此順利,從先皇到父皇,先皇執政手段也溫和,父皇除了溫和任善外,更多了身子骨弱。所以,幾十年來,南楚已在暗處悄然地腐朽。
他監國之前,還未有所查,那時,也覺得天下太平,但出了穿河穀水患之事後,便不覺得了。那時,他認識到南楚不像是表麵這般光鮮繁華,像是一隻紙老虎。
他想著,他慢慢來,總會將這隻紙老虎捅開,重新捏成鐵鑄造的實老虎。
如今,他監國四年,前三年,培養自己的人,抓朝局,讓朝臣們認可他這個太子,讓他說的話,能在朝堂上說一不二。他做到了。
這一年,他準備大婚,想將花顏娶進東宮,然後,大婚後,再琢磨著如何從根本上治理天下。隻是沒成想,因花顏,提前了對西南境地的收複。
收複西南境地,載入南楚史冊,是他的一大功勳。但同時,北地竟然亂到了這個地步。
監國四年,他紮根在朝局的根基雖穩了,但是還遠遠不夠,他伸向下方各州郡縣的手還沒夠到。
北地水患,他也隻收到了魚丘縣的一封密保而已。北地欺瞞加重稅收這麼大的事兒,他至今才知道。
父皇說得不錯,得花顏,是他之幸,更是雲家之幸。
如今花家所有在北地的暗樁暗線都已啟動,花家有千年的根基和底蘊,絕非南楚四百年可比,也絕非他監國四年可比。
普天之下,怕是再沒有哪個家族哪個人,更適合肅清北地了。
來到寧和宮,宮女太監們見到雲遲,跪了一地請安。
周嬤嬤迎了出來,謹慎小心地看了雲遲一眼,見他麵色平靜,她屈膝請安,將人請了進去,同時小聲說,“太後打碎那套她最喜歡的慶祥雲花紋年畫茶具。”
雲遲腳步一頓,點了點頭,邁進了門檻。
太後臉色不好,但見到雲遲,還是慈善地溫和地說,“哀家知道你忙,但也要注意身體,你瞧瞧你,短短幾日,就清減了這許多,待大婚時,花顏見了你,可彆認不出你的模樣來。”
雲遲笑了笑,請安後,挨著她坐下,“過幾日就養回來。”話落,問,“皇祖母打了那套最喜歡的茶具?”
太後麵上露出隱隱怒意,“北地那幫子官員,都該死。”
雲遲不置可否。
太後看著雲遲,“你今日來找哀家,是不是要對哀家說程家?哀家已經與你說過了,你不必在乎哀家,程家若是犯了法,你該如何辦就如何辦,哀家早已經是皇家人,這些年,對程家也從未虧過,沒對不起程家,也算早報了程家的生養之恩了。”
雲遲搖頭,“孫兒是想來問問皇祖母,幾十年前,您初嫁皇家後,可知道北地黑龍河決堤之事?”
太後聞言麵色一僵。
雲遲何等眼力,道,“看來皇祖母是知道的。”
太後默了片刻,頷首,“哀家的確知道這件事兒,當初,我才嫁入皇家月餘,我父親派人給我送了一封密信,說的就是北地黑龍河決堤一事。那時,父親沉痛地說了黑龍河決堤事大,負責修繕看顧堤壩的人,大半是程家人。因程家的祖籍和祖墳就在黑龍河一帶,一旦黑龍河決堤上報朝廷,那麼,皇上定會問罪程家,一旦問罪程家,我也躲不開。無論是為了程家,還是為了我,都隻能瞞著。”
雲遲不語,靜靜聽著。
太後又道,“哀家當時也掙紮過,奈何哀家剛嫁入皇家月餘,可以說沒有根基。最怕先皇厭惡程家厭惡我,前思後想之後,還是同意了瞞著。哀家那時日夜驚慌,但哀家也沒想到,最後那件事兒還真就瞞下來,朝廷半絲風聲都未聞。”
雲遲看著太後,“皇祖母就未曾想過,黑龍河決堤,那麼大的事兒,程家是怎麼瞞下的?”
太後道,“事後,哀家也去信問了,父親告訴我不可說,讓我隻做好皇後就好了。我也知道此事的確不能再說,便沒有再問。沒想到,過了幾十年,我幾乎都忘了,倒是被你一提,還像是昨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