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外交學院?他家不是考上浙大了麼?”杜海腦子一陣宕機,完全無法想象這一切,竟是轉不過彎來。
陳廠長哈哈大笑,拍著杜海的肩膀:“要不怎麼說小顧家牛逼呢,上浙大的是他女兒顧敏,外交學院是他兒子顧驁——去徽省插隊那個,今天才回來。通知書我們都奇文共欣賞過了。”
杜海聽了,瞠目結舌,倒也不敢多嘴。
然而,一旁正心情鬱悶至死的柴峻嶺,卻是膽兒頗肥地當著廠長的麵質疑:
“蛤?這怎麼可能?顧鏞他兒子不是才初中畢業、去年剛下鄉的麼。這種臨時碰運氣去試試水的,怎麼可能考上!”
誰讓柴峻嶺的兒子學習條件這麼好,都屁沒考上,也難怪他覺得無法理解了。
陳廠長臉色一沉,卻也懶得跟他計較無禮,隻是打官腔地說:“小柴啊,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嘛。你的說法,就很不實事求是——小顧他兒子,在技術科幫忙翻譯文獻、找新材料做實驗的時候,出了多少力,生產口的同誌們都是有目共睹的。
連我都知道他數理化和外語確實厲害。你們搞政工的呐,也要深入群眾,不要老是高高在上!”
這種話,從廠長嘴裡說出來,威力已經很夠了。杜海冷汗直流地喝止了柴峻嶺再瞎質疑,還賠笑道喜,最後免不了把開了的那瓶茅台重新塞好,兩瓶一起遞給顧鏞。
“小顧,恭喜你了。你彆計較,到時候都補給你。我讓小食堂開小灶弄兩桌,大家一起慶祝吧。”後半句話,是壓低了音量說的,希望顧鏞彆當場喊破。
老爹是個實在人,也不想跟一位副廠長撕破臉,就當賣個人情,沒有聲張。
杜海苦著臉,吩咐後勤口的人,立刻去小食堂張羅。
小食堂連忙擺了四桌,夠廠裡領導和骨乾中層乾部坐的,至於普通人當然是沒機會湊到這種檔次的喜慶宴席上了。
老爹也非常上道,趕去小食堂,當著其他被請客人的麵,把錢徹底付清。
隻是沒足夠的糧票肉票可給。
不過,這也是廠裡默許的了。隻要陳廠長或者彆的副廠長點頭,就可以隻給錢、不給票動用這些計劃外招待物資。
這種大國企,多少都是有小灶油水、能弄到計劃外的肉和其他珍貴食材的。
彆的不說,光保衛科的吳俊法,因為分管安全口,經常有這種機會,幫領導辦臟事兒——比如廠裡買了新的運貨卡車,那總得試車吧?吳俊法就批個單子,讓去南邊的婺州山裡轉一圈。
然後就從當地膽子大的關係戶農民那兒,偷偷收幾頭計劃外私養的豬(被抓住了的話,這種行徑叫‘資本注意的尾巴’),或者是山裡打到的野獸。
然後切開了綁在汽車底大杠下麵運回來,交給廠裡的小食堂,沿途任何檢查都發現不了。
要不是有這批計劃外的肉,廠裡也沒法招待隔三差五來的中央和部委視察。
酒席擺上之後,陳廠長居然紆尊降貴,率先親自給顧鏞敬酒:
“來來來,小顧,今天我敬你,你兒子也算為咱廠子爭光了。以後去了京城,可彆忘了父老鄉親呐。”
老爹很是激動,說了些很有時代感的場麵話,把酒悶了。
秦輝第二個站起來,卻是直接找上了顧驁:“來,嗷嗷,你爸剛悶了,我們不欺負他。伯伯就敬你了。哎呀呀,能進外交部的,那可了不得了。說不定下次西哈努克親王再來廠裡視察,就是你陪著來嘍。”
秦輝這番話,引來同桌其他同事紛紛大笑。
自從七八年前,柬埔寨將軍朗諾趁西哈努克親王到京城外交訪問政變後,那位柬埔寨親王可是一直流亡華夏當寓公。(目前短暫回柬埔寨了,但今年年底被越南侵略後又會再度流亡,也間接導致了後來中越戰爭。我們跟越南的仗,一個重要原因是是想幫柬埔寨複國。)
周首相還活著的時候,他到處跟著首相的行程在華夏各地考察蹭飯。因為首相經常回錢塘,所以親王也來廠子裡蹭過幾次飯,故而秦輝有此一說。
“伯伯過獎了,我哪有這個能耐,也就服從國家安排而已。”顧驁還知道分寸,很是謙恭有禮地喝了酒。
廠裡喝白酒都是用的五錢盞,兩杯才一兩,所以一口悶倒也沒什麼。
顧驁自己是不在乎跟廠裡人的關係的,畢竟他以後不會來這裡工作。但老爹畢竟還有十年退休,說不定還會因為技術好被延聘,顧驁總不能給老爹添堵。
“唉,真是知書達理,小小年紀不簡單呐。我家孩子剛上高中那會兒,隻知道打架攔女生。人比人逼死人呐。”一群其他的中層乾部,但凡家裡有年紀相仿的孩子的,無不羨慕嫉妒,感慨萬分。
連兒子考上了杭大的財務科許科長,都陪著笑臉給顧驁敬酒:“嗷嗷,你跟我家建國也算‘同年’了,以後相互照顧,共同進步吧。我剛才就跟他說,以後這輩子要有顧科長家孩子十分之一成就,我就燒高香了。”
“許叔您謙虛,可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