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交會開完,回程的時候就沒有再坐轟炸機炸彈艙的待遇了,甚至連民航都沒得保證,隻能是照舊坐坐軟臥。
那種區區一個副縣長就有資格坐的軟臥,完全不足以體現顧驁的檔次。
局長與包處長直接回京城,顧驁因為還有些事情要到廠裡接洽一下,所以跟陳廠長等人一路,處理完後過幾天再回京。
畢竟廠子裡多了那麼多新攬的涉外訂單,有些客戶的細節定製要求,都得有既懂專業技術、又懂商務英語的綜合型人才幫忙敲定轉達,這都是省不了的,必須當麵親自跟一個個車間主任、產品負責人交代。
5月10號一大早,住在粵州賓館的一行人起了個大早,準備在市裡最後玩半天,看看粵州名勝,然後就趕下午的火車去武昌了。
不過顧驁才剛剛收拾好,就聽到包處長敲門喊他。
“小顧,有記者來采訪局長和陳廠長,你準備一下。”
顧驁連忙跟著下樓,在供應早餐的茶餐廳裡看到幾個領導都已經圍坐在一張餐桌上了,旁邊還坐了個女記者。
他並沒來得及細細觀察女記者的長相,就直接輕輕坐到了那張餐桌最下手的位置。
他並不覺得這些人會是來采訪他的,因為他隻是一個協助談判的技術解說人員。不過他還是得到場,以備記者問到某些領導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時,他可以幫忙解說。
然而,那個女記者卻特地觀察了他一會兒,然後輕鬆地笑著打招呼:“這不是小顧麼?原來你調這兒來了,真是能者多勞啊,我以為你還在外交部做筆頭工作呢。”
顧驁茫然地看了幾眼女記者,這才隱約想起,原來是新華社的劉琳琳——半年前,“勿謂言之不預也”的時候,趙雨田找他去《人人日報》時,就見過這個劉記者,雙方還討論過一些措辭組織方麵的問題。
當時,顧驁和趙雨田負責的是那篇不署名社論;而劉琳琳負責的是角落裡那篇“越南邊境部隊如何挑釁我方、殘殺我同胞、踐踏我國土”的客觀新聞報道。
《人人日報》隻是機關報,主要是發社論、先進事跡、討論文章,所以不會像地方的新聞類報紙那樣養很多記者。而新華社隻是新聞通訊社,專門負責采訪的,會給《人人日報》供新聞稿。
作為一名專門負責報道國內外事新聞的新華社記者,劉琳琳這半年裡可能是工作略微有所調動,來報道廣交會的先進事跡也就不足為奇了。
“原來劉記者還認識小顧啊,那就好辦了,大家不要拘束,隨便談就行。”局長聽了劉琳琳的解說後,也是了然,場內氛圍立刻更融洽了起來。
劉琳琳回到正題,繼續采訪:“局長,聽說這一屆廣交會上,一機部下轄的錢塘製氧機廠,在出口創彙任務完成方麵……”
不到一個小時,一堆花團錦簇的先進事跡,就躍然紙上。陳廠長還充分儘了被報道對象的地主之誼,招呼餐廳流水上了一堆的水晶蝦餃、蟹黃乾蒸燒麥、葡式蛋撻、虎皮鳳爪……
招待新華社的一行工作人員痛快享用最高檔的早茶。連攝影師和司機都按最好的招待,凡是早茶時段供應的,想吃啥吃啥。
於是除了劉琳琳之外,其他暫時不忙的外圍工作人員,一個個滿嘴流油。
報道寫得好一點,可比花廣告費有用多了。如今這種時代,地方上有錢的企業,怎麼會吝惜在新華社身上花招待費呢。
“真是後生可畏啊,沒想到小顧同誌居然也起了這麼大的作用。”劉琳琳收起采訪稿,最後輕輕地感慨了一句。
然後她就提議:“那最後大家合個影吧,或者方便的話,我們開個車去會場大門口拍如何?在酒店裡拍顯不出大家的辛苦。”
一邊說,她一邊關照攝影師:“徐師傅,一會兒注意一下構圖距離,這個配圖最多隻有十六分之一的版麵,你把鏡頭拉近點兒,彆到時候看不清臉。”
聽了這個提議,陳廠長第一個嗨起來了,連忙表示去備車,把大家都拉到會場大門口拍宣傳照。
最後還是劉記者謙遜拒絕了,局長也支持劉記者的意見,陳廠長才作罷。
畢竟粵州賓館本來就是為廣交會配套的,距離會場才兩個路口,走過去十分鐘都不到。
顧驁一開始對這事兒沒什麼概念,覺得報道都報道了,無非再加一張照片配圖而已,不過其他混久了官場的,都知道這裡麵不一樣。
秦輝最關照顧驁,當下以長輩的姿態教導他:“小顧,一會兒注意擺形象。這可了不得。”
“不就是拍照嗎?”前世不帥的顧驁,對拍照沒什麼好感。他更喜歡用文字凸顯自己的光輝形象。
“你這叫什麼態度!”秦輝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是在《人人日報》上發過掛名的整版文章,但那是社論,說到底取的是你的觀點,不是你這個人!有了露臉的新聞報道,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你現在出去公乾,不報名字之前,有人認得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