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翁明理——嗯,也就是那個被顧馳勉為其難稱作“翁叔”的家夥——第二天到了生產隊,就想兜售他那套“捏得越久越值錢”的理論。
無奈,其他隊員並沒有他這種多年與國家鬥爭的經驗和眼光,對他的說法不屑一顧。
今年,是“生產隊”這種組織形態大規模存在的最後一年。因為“社隊企業”就是在今年改名叫“鄉鎮企業”的,各地的生產隊,也會陸續按步驟改名叫“小組”,隻不過改名的工作量比較大,上麵給的期限是年底之前陸續改完,留了點過渡的緩衝期。
以後再發的戶口簿身份證上,寫的就都是“某某村某某組”了。
具體的對應關係,大致是公社相當於鄉,大隊相當於村,隊相當於小組。
有支書的最低一級是大隊,也就是村。而隊/組裡就隻有正副隊長,沒有樞機了。當然會計、出納這些基層工作人員還是有的,不過這些不算乾部,也沒有級彆。
為了推銷自己的理念,翁明理優先找了生產隊的隊長。
“吳隊長,我看昨兒個村口貼的征地勘察通知不靠譜嘛。我特地找人問了一下,聽說還要建無塵車間,工人進出都很麻煩,這擺明了是要搞自動化的,解決不了村裡多少人就業。
而且我看了通知上,那廠子也用不了整個村的地皮,最多占一個組搞成園區和宿舍,其他還是要等市裡未來規劃的。不如咱捏著再等兩年,說不定以後更值錢。”
然而,吳隊長還沒說話呢,旁邊的生產隊出納、一個中年婦女就懟了他:“姓翁的你算什麼東西?你又不是本村土生土長的村民!十幾年前犯錯誤插過來的、還要分隊裡的地,你還好意思指手畫腳!”
人口密集的省份,農村本來就是人多地少,所以當年對於插隊的知青來混飯吃就已經有些意見了,對於那些故意犯錯誤丟掉工人身份、懲罰性成為農民的,那就更沒好眼色了。因此這些年來,本地土生土長的淳樸農民,也是挺看不起翁明理這種人的。
大夥兒也知道,當初他就是為了抗拒去三線,故意犯錯誤被開除、騙取農民身份的。這年頭大部分淳樸農民思想覺悟很高,自然要鄙夷這種行徑。
當然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個翁明理在隊裡屬於比較有錢刁鑽的能人,淳樸的村民嫉妒他,那也是有的——今年國家徹底放開了鄉鎮企業的管製,可以地方上自由發展,隻要集體本身說了算就好,所以其實鄉鎮企業是84年國內路子最野、最有活力的一類經濟體之一,僅次於個體戶。
打個比方,國企也好、城市裡的全民辦集體也好,如今發獎金、搞激勵還是比較收斂的,不好推崇狼性,也不好唯業績論。可是在很多批了鄉鎮企業外皮的企業裡,就不存在這些顧慮了。
比如魯爺的萬向集團,如今就還隻是個鄉鎮企業性質的承包企業,人家的銷售激勵就非常有體係。
在其他國企、全民辦集體的銷售部門還跟采購部門統合在一起、叫“供銷科”、坐在辦公室裡等訂單從天上掉下來的時代。萬向的銷售部門已經獨立出來了,跟采購劃清界限,然後跑市場的激勵非常豐富,提成製度也都敢實施,銷售員一個個打了雞血一樣。
翁明理這個村子,今年也順勢搞了個村辦企業。
在吳越之地,農民也是腦子比較活的,所以自留地肯定不會拿來種糧食,連自家吃的蔬菜也很少種,大多喜歡根據市場行情種經濟作物,看什麼賣得貴種什麼,寧可菜不夠吃再花錢買——
這也沒什麼稀奇,明朝的時候吳越農村就這麼乾了,人家不講究“自己吃的一定要自己種”,隻講究種貴的賣出去、要吃啥再花錢買,商品經濟自古很發達。無非是計劃經濟幾十年,反而比古代保守了。
翁明理所在的這個村辦企業,是做炒貨堅果加工的,核桃香榧筍乾什麼的都做,偶爾也炒茶葉,算是專業比較對口了,把本村村民自留地產出的的副產品深加工一下,好賣得更貴一些、同時也便於儲存遠銷。
而翁明理因為本來就是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犯慣了錯誤虱多不癢的人,頗有幾分混不吝的膽子。所以村裡的炒貨廠一開張,他就去應聘了跑業務的,本市臨市各地供銷社亂跑、給人遞煙遞酒拉業務關係打開銷路,賺了村企不少銷售提成。
至於分配給他家承包的地、要上繳的糧食份額,當然是再花錢雇個鄰居來種了。
這樣的人當然是被其他老實巴交的村民嫉妒在心了,覺得他就是個刁鑽之徒,當年就不響應國家號召,鑽了15年的空子還不消停。
今天來挑唆吳隊長,肯定又是想拿隊裡的利益為他個人謀好處、把大夥兒當槍使了。
翁明理討了個沒趣,幸虧他臉皮厚,依然變著法兒勸說:“吳隊長,我這可是為了大家好!”
吳隊長也聽了副隊長和會計、出納的勸說,對翁明理冷冷地說:“你省省吧,誰不知道你是拿著跑業務的提成拿爽了,不在乎外資企業進廠招工的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