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飛靈走到鞋架那兒,便沒再前進。
屋內的地板有幾塊黑色的汙漬凝結,顯然很久沒有清潔過,餐桌上擺滿了酒瓶子,視線所及之處像鋪了一層冷色調的濾鏡,冰冷邋遢。
“瞧瞧這是誰回來了?”葛嶺打著遊戲,忽然察覺到她的視線,開口吆喝。
葛飛靈下意識退後一步。
桌前喝得爛醉如泥的男人,抬起腦袋,看見是她,仍然是高高在上的語氣:“哦,我還有個女兒知道回來,騙了不少錢吧,還不快點孝敬家裡?”
他還是那樣,一副要她奴顏婢膝的理所當然的嘴臉。
葛嶺:“姐姐,你學費貸款還是男朋友替你交的啊?”
“……”她的手放在未關的門把上,遲遲沒有回應他們。
葛宏康厭惡又煩躁,說:“你就這麼對待生你養你的父母?回來就該幫著家裡做事,去把地拖了,煮今晚的晚飯。”
她不再像以前,麵對葛宏康時叛逆又不忿。
依舊是沉默,她看著這樣烏煙瘴氣的家無話可說。
一個免費現成的勞動力站在眼前不動,葛宏康梗著脖子粗聲粗氣:“我告訴你!你一天跟老子姓一天就得為這個家付出,彆光想著占好處不做事!”
葛飛靈指尖微動,又退了一步。
以前桂美娣努力維持這個家,並教育她一起努力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值。
為了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甘願付出所有。
到頭來,連她住院也沒有人去探望,丈夫和兒子懷念的隻是她在家時默默付出的勞動。
……
葛飛靈一言不發,終於邁動步伐,往門後退。
這時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葛宏康人醉心沒醉,見她又要逃,一邊大吼大叫一邊要衝過來:“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看見家裡困難就嫌貧愛富,你男人能給你什麼啊?你就不怕他把你給賣了,你以為窮人就那麼容易跨越階級?!”
她看著猙獰又仇恨的親生父親,沙發上的葛嶺置身事外,閒適地玩著遊戲機。
他當然不急,她離開家中這麼久了,已經有了嫌隙,基本一切都是他的,她再回來,葛宏康會記恨著她狠心離家的過往,繼續拚命壓榨她。
“自己是什麼人,才會怎麼想彆人。”葛飛靈冷靜地開口,失態的男人一愣,“他能給我很多東西,都是你們給不了的東西,他能給我愛,給我錢,給我快樂,爸爸你呢?你給我的隻有無窮儘的打罵和剝削,你還要反過來怪我叛逆不孝順嗎?”
葛嶺:“好慘噢,家裡得不到就去彆人那兒乞求。”
葛飛靈心頭微顫,指尖抓著門把泛白,她的親人總是一再打擊她,說她沒有資格也沒有本事。
“殘廢還是想想以後找誰來照顧你吧。”葛飛靈戳他的痛處,依舊沉著冷靜。
“……爸!你看看姐姐,她傍上有錢人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這種女人就欠打。”葛嶺怒瞪,扔下遊戲機,開始煽風點火。
她微扯嘴角,在葛宏康揮著酒瓶子衝到門邊之前,甩上門,她馬上頭也不回地奔向樓梯。
後麵傳來男人暴躁如雷的怒吼,她一邊走下樓階,一邊摸出手機。
來電顯示是景浣。
葛飛靈走出小區的時候,才接了他的電話。
聽見溫和低緩的男聲,她鼻子酸澀,閉了閉眼。
“飛靈,你沒事吧?怎麼那麼久沒接電話。”他關心地問著。
“……我剛去洗澡了,沒聽見鈴聲。”
“是嗎?”景浣比她還人精,辨認出她這邊的背景音,“你那邊有點吵,在外麵麼?”
葛飛靈沉默。
“你不說話,我就要過來找你了。”他又說。
“我回了一趟家。”最後,她仍是招了,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抱有希望。
景浣:“那你說地址,我馬上過來。”
“不用……”她正要拒絕,他又說,“飛靈,我很擔心你,你就讓我過來吧。”
葛飛靈頓了頓,想著他以往勸導過的話,最終點了頭。
她報了小區的地址。
在他沒來之前,她先道了聲歉。
天橋下車水馬龍,街上閃著霓虹燈,葛飛靈握著手機,耳邊隻剩“嘟嘟”的掛斷音。
她垂下手,站在天橋的欄杆,望著底下繁榮的景象。
當初就是這兒碰到他的,她當時過得很慘,他跟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徐柔對他一見鐘情,興致勃勃地問她能不能追到他。
……
半個小時後,葛飛靈遠遠看見停在小區門前的計程車,他穿得不多,一看就是馬不停蹄趕過來的。
葛飛靈垂眸,望著他拿起手機,不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
她等到手機響第七聲,接起。
“飛靈,我到了,你在小區裡嗎?”他很急很擔憂。
“你抬頭。”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