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樂醒來時眼前一片黑暗,他隻覺得腦袋懵懵的,想伸出手來摸一摸腦殼,胳膊卻動彈不得。
胸腔裡,骨頭縫隙裡,好像灌滿了什麼沉甸甸的東西。
陶樂試探著掙紮了一下,隻有膝蓋以下的小腿能動,其他地方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
他兩條小腿在外麵撲騰了幾下,忽然碰到一個硬硬的像是棍子一般東西,這個棍子是直插在地上的,陶樂用兩隻腳扒著,使勁把自己往外拽。
身體一點一點脫離束縛,當兩條胳膊能動時,他摸索著抓住了斜上方一個突出來的什麼東西。
上方一陣陣沙石滑落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當腦袋脫離黑暗時,陶樂一眼就看到了正垂在他腦門上空的一隻手,這隻手像是被火燒過,皮肉焦黑又猙獰,手腕以下的地方沒入土中。
此時,他自己一雙烏漆麻黑的骨架手正緊緊地抓著人家的手指頭。
陶樂慌忙鬆開手,側著腦袋躲過去,手掌撐地坐了起來。
他兩條腿纏著的不是一個什麼棍子,而是一把插在土裡的劍。
這把劍半截埋在土中,露出來的半截鏽跡斑斑,還豁了口子。
陶樂轉頭往後看,他身後是一個高高的長著雜草的土丘,黑色的土壤中夾雜著許多被燒得焦黑的屍體。
倒插在土丘上,暴露在空氣中的小腿,胳膊,半邊肩膀,甚至是腦袋,都像是被火灼燒過,慘不忍睹。
而那些青綠色的雜草,迎著風搖曳,給土丘添了一抹荒涼又詭異的生機。
陶樂正是被壓在這“屍山”最下麵。
他身上的衣服被火燎了個乾淨,隻剩一副被燒得黑乎乎的骨架。
胸腹腔裡灌滿的黑色土壤還在撲簌簌地往下落,陶樂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身子,以便於土壤能漏快一點兒。
一抖之下,骨頭“哢哢吧吧”連串直響,像是躺了很久沒有動過一樣。
他身處一片巨大的廢墟,雜草叢生,到處都是被燒得焦黑的斷壁殘垣,像是昔日繁華的都城遭到了屠殺,燒掠,徒留一片人間煉獄的模樣。
像他身旁這樣的“屍山”有很多,不遠處肉眼可見的地方就有三四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廢墟中。
陶樂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臉懵地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不是……他記得自己隻是睡了一覺。
發生這麼大的動靜他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啊?
那天,他去桃園穀後山牽了一隻靈鳥出來,然後乘著它離開,靈鳥一個時辰可飛行數千裡。
然後,他就飛啊飛啊,飛到了這個地方,覺得該歇歇腳了,於是就停在了……
陶樂往旁邊走了兩步,躲過高高的“屍山”後,抬頭往遠處望去。
對,就停在遠處的那片森林裡。
他落地之後,將靈鳥拴在了一棵樹上,而後就出了森林來到了這片城鎮,逛了一會兒他看天晚了於是就找了客棧住下。
他盤腿坐在客棧的床上拿出了裘三千給的小香爐。
他試探著從指尖引出了一絲小火苗,不過這個火苗好像顏色不太一樣,是黑色的。
當時的他也沒多想,興奮地把火苗塞到了小香爐裡。
匙夢香被點燃,小香爐裡冒出來一縷紫色的煙霧。
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回想完畢的陶小樂恍然大悟!
哦!匙夢香的原因!所以他才會睡得像死了一樣。
可是,裘神醫不是說就睡一夜嗎?他這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陶樂撓了撓後腦勺,抬步往遠處的森林裡走去。
總之,先找到靈鳥,然後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這處森林比著他沉睡之前沒什麼變化,陶樂按照自己的記憶選了個方向,一頭紮進了茂密的樹林中。
他記得往前走不遠處有一片空地,靈鳥就被拴在這裡,那棵最粗壯的大樹上……
嗯?!
那棵大樹下確實有隻靈鳥。
一隻巴掌大小淺藍色羽毛的圓滾滾的小胖鳥,正撅著屁股啄地上的果子,聽見身後的動靜時,轉頭一動不動地盯著陶樂。
陶樂試探著邁步,小心翼翼地走近它。
小胖鳥突然伸長了脖子口吐人言,慘叫道:“哇啊啊啊啊!有妖怪啊!”
陶樂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左邊樹林裡驟然射出一道藍色的光刃,直撲麵門。
陶樂腦殼一緊,條件反射性猛地抬起胳膊甩出一個火球。
赤紅色的火球夾雜著些許黑色的火苗撞上光刃,一撞之下,湛藍的光刃倏地被火球吞沒。
左邊樹林裡飛奔出來一個藍色的身影,青年躲過飛射而來的火球,喝道:“什麼妖怪?!”
陶樂驚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轉身拔腿就跑。
小胖鳥撲扇著翅膀落到青年肩膀上,用尖細的聲音叫嚷道:“好像是骷髏妖!”
青年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臉色大變道:“那……那邊有我早上剛畫好的傳送陣!”
陶樂一路飛奔到了一小片空地上,突然看到前麵地上有一堆果子,果子旁邊畫著一個眼熟的陣法。
是當初離沉殿的人擄走星星時用的一次性傳送陣!
後方突然傳來青年的聲音:“彆過去!”
陶樂已經邁了進去,模仿著當初離沉殿那人,用腳尖磕了磕地。
青年一瞬間臉色大變,眼前藍色光芒一閃,眼前的骷髏妖就沒影了。
小胖鳥氣得用尖嘴啄了啄他的臉頰:“你為什麼要畫成自動觸發傳送的?!”
青年扶額道:“我想著……咱們不是一會兒就走了嗎,自動傳送的畫起來省事啊……”
“省事省事!乾什麼都圖省事!”小胖鳥氣得撲扇著翅膀拍了拍他的臉:“你這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啊?!”
青年抬手擋臉,委屈道:“我再畫一個就是了,又不是非得現在就去小蓬萊……”
“你懂什麼!晚去一會兒,靈獸就被人搶光了!”
“好好好,我現在就畫,現在就畫……”
陶樂隻覺得眼前一花,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這是……小蓬萊!
他現在站的地方正是不久前圖鷹帶著他們降落的矮山包,下麵不遠處就是當初冒牌裘神醫煉藥的高台。
此時高台之上,一群修真者正在激戰,各色靈力穿梭著令人眼花繚亂,不遠處的森林裡也傳來陣陣獸類的怒吼聲。
有一對激戰的修真者打到了矮山包底下,陶樂不動聲色地趴下來藏好。
那中年修士怒道:“你們越山宗也太不要臉了!裘神醫開靈境時就說是給各家年輕弟子練手的,你個老家夥倒也好意思來搶靈獸!”
留著一把白色胡子的年老修士道:“呸!咱倆誰的年齡大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彆以為披著個嫩皮子就年輕了!”
中年修士怒道:“你說誰老呢!八年前裘神醫在這高台之上煉藥時,駐顏丹每個人都得了,怎麼就你吃了沒用啊!”
“媽的!你吃的是駐顏丹!誰知道我吃的是什麼!那是什麼鬼的裘神醫,是假冒的!”
趴在山包頂上的陶樂懵了懵。
……八年前
不,應該不會吧?
如果他們說的是當初剛到小蓬萊時,那個冒牌的裘神醫煉藥那件事……
怎麼可能一下子過去了八年?
如果真的過去了八年,那星星怎麼樣了?還在桃園穀嗎?
明明隻是睡了一覺,但是格外想念小家夥。
一想起他離開時小家夥肯定哭得很傷心,陶樂心裡就揪得緊緊的。
他當時就是怕自己後悔,牽了靈鳥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小蓬萊,誰曾想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