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崇雅的學生分為三類,一類是學習好的家境普通的, 一類是學習好的家境好的, 剩下的一類是學習不好的家境特彆好的。
許星河是第一類, 陳清夢是最後一類。
前者每天認真學習, 而後者每天隻做除了學習以外的所有事情。
高二那年,快到聖誕的時候,學校貼吧有人發帖投票, 票選出你最希望聖誕節獨自過的一個人。
許星河的票數遙遙領先。
陳清夢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正躺在許星河的床上。
陳清夢追了許星河一年,死攪蠻纏, 用儘各種解數,從許星河的追求者成為了可以隨意出入許星河家的人。
當然,為了進入許星河家,她自然是大費周章。
許星河是那種對自我領域有著絕對的保護欲的人,他不喜歡彆人碰他的東西,更不喜歡彆人進他的家。
陳清夢最初也沒想過進他的家。
隻是高一那年春節的時候, 陳清夢被家人拎出來,在一眾表弟表妹小輩們被當作典例教訓。
那種屈辱感與羞恥感一並湧上心頭,她最終還是忍不住了,“念念念, 念了一天了現在還在念,是,我學習不好,我交的都是狐朋狗友, 每天在家什麼都不乾,是,我不是好女兒,你們喜歡誰你們認她當女兒去啊,而且我不是好女兒,你們就是好家長嗎?”
陳清夢懶得說他們的那些破事了,一腳踹開茶幾,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了出去。
身後是數不清的謾罵。
有人挽留她,但緊跟著挽留的話是,“我不打死你我!”
陳清夢在漫天飛雪裡,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要跑去哪裡,大過年的,街上的店鋪都關門了,朋友們也都吃著團圓飯。
多諷刺,大過年的,她和家人吵了一架,並且被趕出家門。
雖然是她自己主動跑出來的。
但是沒有人挽留不是嗎?
陳清夢雙手插在口袋裡,漫無目的地繞著大街小巷走了許久,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許星河家樓下了。
零下二十度的低溫天氣,飛雪縈繞,陳清夢出來的匆忙,連羽絨服都沒帶出來,單薄的襯衫和一件針織開衫就是一切了。生氣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反應過來,凍的全身發顫。
凜冽寒風從領口裡灌了進來,凍的她脊梁骨都在打顫。
許星河是沒有手機的,陳清夢不知道他住在哪一層,也不好找他。於是她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喊:“許——星——河——”
聲嘶力竭。
因為張大嘴巴,雪花飄了進來,激的她全身打了個寒顫。
嘴巴裡灌了一嗓子冷風,連帶著心肝脾肺腎都不舒服了。
陳清夢忍住不適,扯著嗓子一聲又一聲地喊許星河的名字。
有燈光閃爍,走廊邊有人影晃動。
陳清夢眼裡燃起微妙幽火。
然而,探頭過來的人並非是許星河,一名中年大媽說:“吵什麼呢,大過年的不在家好好吃年夜飯,出來喊誰呢?”
陳清夢問她:“阿姨,您知道許星河家在哪兒嗎?”
然而那位大媽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說:“快回家去吧,這天也太冷了吧,可凍死我了。”
無人回應的夜晚。
陳清夢又喊了很久,直到嗓子被嗆住,她整個人被凍的連張嘴都是僵硬的,嗓子裡發出的聲音沙啞乾噶。
或許不是無人回應,隻是那個人不願意回應而已。
雪越下越大,陳清夢站過的地方已經有明顯的低窪,她艱難地拔腿,轉身,想要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之後去哪裡?
她也不知道。
總之這裡也沒有人願意收留她。
陳清夢雙手環在胸前,低垂著頭,邊走,淚意翻湧。
整個世界,與她血緣關係最濃的人在眾人麵前毫不留情地數落她、批評她,她最喜歡的人在她流落街頭的時候選擇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無視她。
或許這就是她的人生。
出生在一個沒有親情的商人家庭,從小到大沒有一天感受到過父母的愛意,奢求做一些離經叛道的事情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但換來的是他們的嫌惡;喜歡上一個男孩,拋下女孩子的矜持與驕傲追在他的身邊,哪怕朋友們再三勸阻也不管用,可即便如此,那個男孩也不願意回頭看她一眼。
她的喜歡很多很多,卻都給了許星河。
他沒有回應,很奇怪嗎?
可是人生中大部分的喜歡都是沒有回應的。
哪有她喜歡許星河,許星河就應該喜歡她這麼個理嘛。
陳清夢很努力地在說服自己,說服自己接受許星河不喜歡自己的事實,說服自己放棄。
走了幾步,她突然蹲了下來。
可是放棄喜歡他真的好難……
她整個人蜷縮著抱成一團,蹲在房子一角,像隻流浪貓一樣抽噎。
許星河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景象。
他在街頭,遙遙地看到一個人影很像陳清夢,可仔細一想,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家快樂過節才對。雖然是這麼想的,但他仍舊腳步加快,向她靠近。
可走了沒多久,突然看到她蹲了下來,頭埋在膝蓋裡,看那模樣似乎是……在哭?
許星河開始懷疑自己看到的人不是陳清夢了。
陳清夢怎麼可能會哭?
但是許星河的人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偏差。
他走上前,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身後是商鋪泛著暖黃色調的燈光,燈泡在空中搖曳,光亮搖搖晃晃的,他遮擋住陳清夢眼前所有的光。
陳清夢哭了會兒,發現有一大片陰影壓了上來,她很慢很慢的抬頭,他逆著光站著,看不太清臉上的情緒,但是身上穿著的這件款式老土的羽絨服,分明就是許星河。
陳清夢揉了揉眼睛,啞著嗓子說:“都哭出幻覺來了,這人好像許星河啊。”
“是我。”許星河半蹲了下來。
眼神直視,許星河問她:“你在這裡乾什麼?”
陳清夢蹲的腳都酸了,她乾脆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來,雙手抱著膝蓋,仰頭,臉上頭發不知道是被雨雪還是淚液沾的滿臉,“你為什麼不應我?”
她聲音很輕。
耳邊有清晰的風雪呼嘯聲。
許星河很費力地才聽清楚她說了什麼,蹙眉:“你剛剛叫我了?”
“嗯。”她嗓子似乎是喊壞了,再怎麼抬高聲音也都是啞著的,“你為什麼不應我?”
她紅著眼,執著的想要一個答案。
許星河:“剛回來。”
“真的?”
“嗯,”他頓了頓,說,“沒騙你。”
陳清夢的眼眶又紅了一圈,她沒說自己有多委屈,也沒說自己等了他多久,更沒說其實在他沒到她麵前的時候她已經下了一百次的決定要放棄他了,可她的第一百零一個決定依然是靠近他。
她隻說:“許星河,你能抱我一下嗎?”
黑漆漆的陰暗環境裡,陳清夢的模樣實在不夠美好,隨地坐著,頭發亂糟糟的,像個小乞丐。
但她雙眼濕漉漉的,眼角有淚光閃爍,唇角低抿,看著像是被拋棄的、無家可歸的人。
許星河的心裡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情來。
——帶她回家,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寒風呼嘯,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在心裡冷笑,他自己都沒有一個家,哪裡還顧及的上彆人呢?
等不到許星河的回答,陳清夢的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哭的眼淚鼻涕都揉雜在一起,哭著的時候全身都在抖,乾噶的嗓音也在抖:“你連抱我一下都不願意嗎?”
回應她的,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許星河脫下了他禦寒的羽絨服,披在她的身上,嗓音很冷:“伸手。”
陳清夢順從地伸開手,套進衣袖裡。
羽絨服還帶著許星河身上的體溫,溫熱瞬間包裹住全身。
陳清夢仍舊想要一個回答:“你怎麼不回答我?”
“抱你?”許星河幫她拉上衣服拉鏈,他的羽絨服拉鏈的設計很特殊,拉鏈是連著帽子的,一拉,可以把人的腦袋都包裹住,空氣中一聲順暢的“嘶——”,拉鏈拉到底,陳清夢的腦袋都被包在衣服裡麵了。
他滿意地勾了勾唇,“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