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QingMeng(1 / 2)

淪陷 慕吱 14725 字 10個月前

() 許星河和陳爸的第一次見麵是在高一的冬天。

頭一天晚上陳清夢拉著他的衣袖,癟著嘴哭唧唧地說:“元旦我要和家裡人一起旅遊, 我也不想去的, 好不容易有假期, 我肯定想和你在一起的, 但是我爸我媽一定要我過去,我也沒辦法。”

“不過你放心,我一回來, 家都不回就來找你!”她的語氣歡脫起來,明媚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我最喜歡你了, 所以你不可以找彆的女生知道嗎~”

許星河淡淡一句:“不知道。”

“你知道!”她輕哼了聲,“你個悶騷怪!”

他扭過頭,唇角上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來。

沒多久陳清夢就回家了。

第二天中午,許星河家的家門被人敲響。

他疑惑不已,知道他家地址的人並不多,他素來獨來獨往慣了, 身邊也沒什麼朋友,自然也沒有所謂的朋友來家裡玩兒這麼一說。他的生母是有家裡鑰匙的,不過一年到頭,她回家的次數也寥寥。

鄰居也不會來敲他家的門, 他性格冷淡,和旁人也鮮有交集。

往常這個時間點來敲他家門的也就隻有一個人——陳清夢。

想到她,他忍不住笑了下。

開門的時候,嘴角的弧度甚至還沒收下去。

可是門外站著的並不是陳清夢, 而是一位穿著高檔羊絨大衣的中年男子,身邊還跟了崇雅中學的校長。

許星河的眼神黯了黯,沉聲叫人:“校長。”

校長笑嗬嗬的,“我就說你應該在家,星河,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學校的校董陳宏達陳董,這位是我們的年級第一,許星河。”

陳董是那種很斯文的中年男子長相,歲月在他身上沉澱出成熟男人特有的氣韻,他朝許星河伸出手,嗓音款款:“許星河,你好。”

許星河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校長和校董會來他家,但此刻也禮貌地伸手回握,低聲道:“陳董,您好。”

校長說:“這外麵怪冷的,要不咱們進屋說說?”

許星河收回手,欠身讓出空間方便他們進來,“請進。”

校董和校長進屋之後,許星河往外麵看了一眼,皚皚白雪紛飛一片,天空灰沉沉的,鉛灰色的雲朵積壓而下,天氣暗,沉。

莫名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他關上門。

倒了兩杯水給他們。

校長和校董坐在一邊,許星河坐在另一邊。

校長開口:“許星河,你還記得吧,當時你考上我們學校的時候,我們給了你一大筆豐厚的獎學金。”

許星河垂眸,輕扯了下嘴角:“嗯。”

“那筆獎學金,就是陳董他出資的。”校長笑容滿麵,“咱們學校的獎學金,都是陳董提供的。”

“嗯。”許星河靜待下文。

校長似乎也沒想到許星河這麼冷漠,乾巴巴地笑了下,和陳董對視一眼,繼而緩緩地開始說明來意:“是這樣的,學校最近有些流言蜚語,都傳到我這裡來了,我麼,總歸是不相信的。許星河,你現在還是個學生,學生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談朋友麼,總歸是往後放放的。”

“談朋友?”許星河眸光清冷。

校長樂嗬嗬的笑,“我呢,和陳董認識有很多年了,陳董是吧?”

陳董:“嗯。”

“我也算是看著清夢長大的,清夢這丫頭,我也挺了解的,不愛學習,但是性格好,所以挺招男孩子喜歡的。”

陳董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她總是這樣胡鬨。”

“哪算是胡鬨麼,女孩子脾氣好,就挺招男孩子喜歡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饒是許星河情商再低,也清楚自己眼前坐著的這位陳董,不僅僅是資助他上學的人,也是陳清夢的父親。

嗬,多諷刺。

她是資助者,他是被資助者。

他們天生就有著天壤之彆。

校長仍舊在說:“星河,你是學校的期望,學校還指望著你好好學習,到時候拿個高考狀元回來給學校爭光呐。”他走過來,拍了拍許星河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能辜負學校對你的期望,也不能辜負了學校對你的幫助,對吧?”

許星河抬頭,視線和陳宏達對上。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溫度驟降,雪花砸在玻璃上,落下一聲悶響。

他的心口也像是被一簇又一簇的雪花砸過。

沉默的對峙中,校長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隻剩下許星河和陳宏達。

還是陳宏達先開口,他溫和地說:“清夢一向胡鬨,這陣子在你這兒,怕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許星河蹙眉,原來陳宏達什麼都知道,陳清夢是一向都不著家的,每天放學就跟著錢伯煬到處玩兒,這個學期卻是放學之後都跟著許星河,周末一大早就來許星河家。

許星河曾問過她:“你每天都不在家,你爸媽不說你嗎?”

“他們也不在家啊,我家裡除了過年,也沒什麼人在的。”她無所謂道,“而且他們也懶得管我,我玩我的,關他們什麼事,他們也不關心我的。”

可現在,陳宏達坐在他的對麵,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晰:“從小到大,沉沉都是我們家的公主,她要什麼、我都是給她什麼的,她估計是被我慣壞了,乖戾不懂事,這段時間,真的是辛苦你了。”

許星河說:“還好。”

陳宏達和藹的笑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包裝的信封來,緩緩地推到許星河的麵前,他說:“這段時間,沉沉真的多謝你照顧了,這是謝禮。”

許星河垂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攥著。

他沒有任何動作,隻看著陳宏達:“不必了。”

“要的。”陳宏達臉上的笑很刺眼,“你條件也不好,沉沉花錢向來大手大腳,肯定花了你不少錢。”

頓了頓,他狀似不經意地說,“學校每年給你發的獎學金是一萬吧?估計交完學費也不剩多少,我聽說你還經常在外麵打工,挺辛苦的。這裡是五萬塊錢,你收下,好好學習,不要出去打工了,太辛苦了。你是一個學生,最主要的就是學習,不要打工啦。”

陳宏達起身,他的手越過一張桌子,拍了拍許星河的肩,聲音帶笑,說:“我當初設獎學金的目的,就是希望學生能好好學習,不要為錢的事情困擾,我希望你也能好好學習,不要做學習以外的事情。”

許星河盯著那厚厚的五萬塊錢,心裡湧起一陣惡寒。

自尊心像是被人攆碎,又踩在腳下,人生從未有過今天這般的受辱,屈辱感淹沒著他整個人,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萬分。

而陳宏達還在說:“沉沉不愛學習,那是因為我們家早就為她鋪好了路,高考結束就出國,等她回國,應該就接手家裡的公司,或者和家裡條件相當的人結婚,我們這個圈子,向來都是這樣的,沉沉應該也不例外。”

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明顯了。

你許星河不過是我們許家廣施善意的其中一個對象而已,你所處的環境,就是這破爛不堪、常年失修的房子,而陳清夢和你不一樣,她的人生被規劃的堪稱完美,她往後的路也會是一帆風順、萬番順遂的。

她是富家小姐,而你不過是清貧少年。

這五萬塊錢對你而言是一年的學費加生活費,或許是兩年,但那又如何呢,在陳宏達的眼裡,這不過是他的一丁點兒善意。

許星河還記得他母親撞見陳清夢那天,他送她離開,她臉上掛著他熟悉的諷刺的冷笑,“你比我又清高多少呢,那個女孩手裡的手鏈都要三萬塊錢,許星河,你不過也是個攀龍附鳳的貨。”

而那條手鏈,沒過幾天就不見了,陳清夢找不到,於是又去買了一條,同款式,不同顏色罷了。

人生哪裡是童話,處處是現實。

陳清夢從不提錢,許星河也從不提錢,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二人之間是相同的、是對等的,他們兩個人,其實從來都不在一個世界。

這段時間,他們在這裡討得一片靜好,但是今天,陳清夢的父親款款而來,語氣溫和地對他說,你看,你現在的世界,現在擁有的東西,都是我給你的,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把我最喜愛的女兒給搶走,帶入到你那個卑微、漆黑、清貧、困苦的肮臟世界去呢?

是的,他的世界肮臟汙穢,從不見天日。

他也曾觸摸到一束光,他以為那束光永遠都會屬於他,但到現在他徹底醒悟。

世界上沒有一道光會永存,所有的光芒都是轉瞬即逝的。

他企圖將那道光死守在眼裡,但留下來的不過是幻影。

他錯了,她不是他的黃粱一夢;

由始至終,她都是他的一場荒涼大夢。

如今夢境破碎,他也清醒過來。

陳宏達起身要走,離開前,他緩緩地說:“小夥子,你很聰明,你會靠你自己的能力過好你的人生的,而沉沉不需要,她過的一直都是彆人想過的,很好的人生。”

即便離開,話語裡仍舊是冷嘲熱諷。

將許星河貶低到塵埃,可是許星河仔細想想,他原本,就是在下水道生活的,卑微的人。

那天他就坐在位置上,盯著那厚厚的五萬塊錢,沉默了許久許久。

窗外的雪下得越來越大,夜已經深了,積雪似乎影響了線路,窗外沒有一絲燈光。

漆黑的室內,突然,許星河發出短促的一聲笑來。

隨即,是他連綿不絕的笑聲。

後來他走到浴室,打開燈,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滿目瘡痍,雙眼狼狽,神情裡滿是數不清的悲傷與難過。

所以後來陳清夢回國,他把她隔絕在門外。

明明自己也心痛的無法自拔,卻仍舊要把她拒之千裡。

後來的無數個夜晚,他腦海裡想她想的抓狂,深夜,人最脆弱的時候,他也想過不管不顧地給她打一個電話,哪怕就聽一句她的“你好”也行;可是每個白天見到她的時候,她依然明媚如初,笑靨如花,他隻敢在背後含淚飲冰,滿腔熱血亟待滿天白雪消融。

他變得越發的沉默,社交圈近乎封閉,時常一天都說不到三句話。

他的煙癮越來越大,在家的時候,一張卷子能抽一包煙。

他知道自己已經瘋了,徹底的瘋了。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早已淪陷,這一步步,他清醒的看著自己是如何淪陷的,夜色濃稠,他終於學會和這肮臟漆黑的世界握手言和,也終於,徹底淪陷成一個……凡夫俗子。

所以後來的許星河,成為了南城的一個傳說。

從南城頂級豪門許家的私生子,成為寰球國際的總經理,也是許家的接班人,在商場上雷厲風行,殺伐果決,成為了所有人聞風喪膽的對象。

去陳家的路上,陳清夢憂心忡忡,“我爸要是真不喜歡你,怎麼辦啊?”

許星河扯了抹笑出來,“他要是不喜歡我,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會啊!”她毫不猶豫地說。

許星河:“這不就夠了嗎?”

“可……”陳清夢扭頭看向窗外,枯朽枝椏上堆積著簌簌白雪,樹影一簇一簇地掠過,風裹挾著雪花在空中飛舞,她不無惆悵地說,“可是我希望他們能夠喜歡你,認同你,畢竟你……”

她聲音很輕,又很堅定,“畢竟你是我的唯一選擇啊。”

到了陳家之後,許星河和陳清夢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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