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撕裂了陰沉的烏雲, 血色的晚霞在陰影中肆意渲染開來,硝煙滾滾的戰場被塗上一層燒灼般的殘紅, 鐵鏽和血腥氣息在風中彌漫, 侵入血族們敏銳的感官中。
薇薇一手攥著自己斷臂的裂口, 傷痕正在愈合, 斷裂的骨骼和撕開的血肉也慢慢重新凝固編織,唯有針刺般的疼痛在整條手臂上擴散——
這傷是一個小隊的聖騎士拚死留下的。
現在, 他們全都變成了這荒涼戰場上的屍體。
年輕的血族舉目四望,數不儘的聖職者屍體堆積在這夕陽籠罩的曠野上, 銀白的盔甲流淌著溫暖的晚霞,身軀卻已然失去溫度,更多的屍身堆疊鋪了一路, 一直延伸向前方遙遠的城外郊區、以及林郊道路儘頭的城市大門。
飛龍們的身影尚且在遠方的天際徘徊, 他們不久前降下的吐息讓郊外的森林裡火光衝天,茂盛蔥蘢的樹木浸沒在赤紅的火海與翻騰的毒霧中, 在那裡麵也有許多教廷的軍隊, 此時儘數化作了屍體。
“看,他們打下了玉蘭城。”
光明神死後, 他的信徒們失去了力量來源,戰鬥力大幅降低不說, 許多人甚至直接離開了教廷,其餘的那些人裡,有的聽說了黑暗種族和塔文帝國法師的軍團進入了西大陸,也毫不猶豫地走了。
僅剩的都是光明神的死忠, 寧可身死也不願看到他們心中所謂肮臟的黑暗神造物踏入西大陸的領土——
然後他們就真的死了。
教廷勢力影響最大的海登帝國過半淪陷,數條戰線火速推進,東大陸的軍隊和塔文帝國的魔法師們幾乎沒有犧牲,教廷聖職者們等待焚燒的屍骨堆積如山,每一次戰役的勝利都會伴隨著來自其他戰場的投降訊息。
“這裡是玉蘭城啊。”
薇薇仰起腦袋望向數裡之外的城市,哪怕是血族的眼力,也隻能依稀看到模模糊糊的些微輪廓,據說這是整個海登最大的城市之一,其繁華程度遠超一路途經的任何村鎮和小城市。
“……我都有點暈了,這幾天總是在打仗。”
阿爾克斯牽著兩匹雙翼飛馬走在她旁邊,他們周圍是清掃戰場的部隊,那些人忙著收拾屍體,火係法師們等待著一場他們早已熟悉的集體吟唱,兩個血族在落滿血紅霞光的荒原上走過,偶爾會有人向他們問好,薇薇有點不安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我們就這麼看著嗎?”
“是的,你是小隊長了,親愛的,”阿爾克斯伸手揉揉她的發頂,然後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示上麵沒什麼血跡,看到後者似乎被這個動作逗笑了,他這才放心了一點,“放鬆,這畢竟是你第一次正式參加戰爭,以後你會習慣……等等,我們以後大概也不會打仗了。”
血族青年莫名有些悵然,薇薇眨了眨眼睛,他們精神相通,她也能一定程度理解對方的想法,“這總是好事啊,親愛的,畢竟我們再也不用擔心與自己愛的人永遠分離。”
“你說得對。”阿爾克斯向她微笑,“我們走吧。”
薇薇的手臂完全恢複了,從阿爾克斯手裡接過了韁繩,兩人並肩馳騁在血雨澆灌的土地上,飛馬展翼駕馭著風精靈在低空滑翔,因此避過了那些無法辨析的屍體和殘肢,在那些堆疊的屍骸之上,熾熱的烈火冉冉升騰而起,嗆人的煙霧逐漸彌漫開來。
她在馬背上回望黃昏裡一片蕭索的戰場,慢慢歎了口氣。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東大陸人,而且沒有經過類似紅露珠一樣的戰爭,第一次進入西大陸還是作為入侵者,理論上說薇薇本來不該對自己的敵人們心懷仇恨,不過她總是會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馬卡斯的村莊裡,她被聖騎士們的劍刃刺入身軀、砍斷四肢然後割開頭顱——
以血族的生命力來說,哪怕身首分離,他們都是一直有感覺的。
唯一慶幸的是,那些聖騎士不經常和黑暗種族作戰,因此沒有殺了血族後用聖火焚燒屍體的習慣,他們打完之後就急匆匆去追趕自己的目標了。
所以她和阿爾克斯都撐到了被人救起來的時候,最後的代價不過是一段時間的沉睡。
幾年過去,薇薇在阿爾克斯之後醒來,那時她的丈夫遞給她一卷來自萬象之城的手信,她淚眼模糊地看著熟悉的字跡,“你知道嗎,雖然我教過她惡魔語,但她也曾經教我認字,關於通用語,否則這上麵有些單詞我可能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讓薇薇感到安心的是,蘇玟的信上沒有連篇累牘的道歉,反而是語氣輕快地講述了自身的一些變化,譬如說是惡魔的血統、咒術之神的青睞、以及與日俱增的魔法水平,還有南部的風土人情以及她認識的一些人。
“她的夢想就是學習魔法,現在看來她已經在實現這個了。”
那時候薇薇並沒有想過對方隻是將那些有趣的經曆放在了信中,至於那些在夜間纏繞的噩夢、白日肆虐的幻影,還有痛不欲生的精神力鍛煉等等,都被一言帶過。
天使和惡魔之間的戰鬥在城外就結束了,退守回城裡的教廷騎士們也早就死光了,在他們想要鼓動城裡的居民們參與戰鬥之前,就接二連三被刺客們割開了咽喉,在驚恐的哭聲和刺耳的尖叫裡,他們的屍體被從牆頭上拋落,飛龍們在外城上方逡巡徘徊,他們的吐息燒毀了一棟又一棟箭樓,緊接著是轟然坍塌的高牆,塵埃和煙土彌漫著模糊了人們的視線,大門被打開,浩浩蕩蕩的軍隊長驅直入,塞滿了寬闊的道路,幾條大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居民們大多瑟縮在家中,隔著窗戶望著來自東方的異族們,也有些大膽的人站在街邊圍觀,極少數不要命的忠實信徒衝了出去。
“你這該死的叛徒、獻身吸血鬼的蕩|婦!”
有個男人舉著一把棄置多年的生鏽鐵劍衝了出來,他麵目猙獰、聲音嘶啞,如同壯烈的殉道者,同時還大聲辱罵著對方卑劣淫|蕩的行為,各種汙言穢語不要錢一般吐了出來。
“……?”
恰逢幾個狂獸騎士的小隊經過這條街道,現在戰役已經結束了,不乏情侶兩人共乘一騎,其中有個美貌的金發女人頗為顯眼,她和血族丈夫或者男朋友坐在同一頭白獅背上,兩人一邊摸著巨獅濃密的鬃毛一邊親昵地說話——
金發女人沒有任何黑暗種族的特征,顯然是個人類。
那個男人舉著劍衝了過來,“你去死吧!”
奇怪的是,周圍的狂獸騎士們都麵露嘲諷,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完全沒有人去阻攔對方。
遲了一秒,金發女人意識到那人的目標是自己,剛才那些咒罵的對象也是自己。
“……什麼?!”
她勃然大怒,拔出了腰間纖巧的小匕首,刀光在指尖劃過,瑰麗的血紅光輝猛然綻放,輕薄的短刃變成了一人高的巨劍,劍刃上蒸騰著赤紅的光輝,絲絲縷縷的血霧在手邊彌漫。
那個信徒連人連劍直接被削成了兩段,鮮血如同井噴般從肢體的斷口中冒出,瞬息之間染紅了灰白磚石鋪就的地麵,還有街邊石欄裡的冬青樹叢,新綠的草葉上潑灑了點點血跡,周遭的房屋中頓時響起孩子們的喊聲,不過他們很快又被大人緊緊捂住了嘴巴。
——在軍隊進入玉蘭城之後,這樣的場景屢見不鮮。
“畢竟教廷掌控海登帝國千年之久,這裡的人被洗腦了,中毒太深。”
血族們進入城中後,阿爾克斯低聲感歎,縱然他們與前麵的狂獸騎士隊伍之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是大家眼力都很不錯,自然也完全看清了剛才發生的事。
薇薇皺眉看著街邊死狀各異的屍體,能看出來這些人都是居民,或者換句話說,他們都是很忠誠的信徒,“前幾天蘇玟來找我的時候,她提到過這個……”
她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周圍聽覺敏銳的黑暗種族們紛紛側目,顯然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那些滿含著詫異、驚恐、敬畏還有羨慕等等情緒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投射而來。
人們打量著這個年輕的血族女性,試圖在她身上找到什麼特殊之處。
阿爾克斯當時並不在場,“她說了什麼?”
薇薇被人們的注視弄得有點不自然,不過類似的事早在她見到蘇玟的時候就發生過,當時後者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所以整個新月要塞的血族們幾乎都轟動了。
他們並不知道蘇玟就是當初那個險些死在赤色要塞競技場裡的小姑娘,也沒人敢去詢問薇薇怎麼會認識對方,不過這不妨礙蘇玟走後他們一直用滿是欽佩的眼神打量薇薇。
其實薇薇並不怎麼享受這個,但是她知道蘇玟不喜歡那段過去,所以她也從來不去解釋,“她說她之前和諸位指揮官閣下們聊過了,還有塔文帝國的索菲三世陛下,我們的軍團本來可以以最快速度拿下海登帝國的各大要塞城市,像是現在這種將整個軍隊在城裡居民麵前展覽的過程也可以省略,反正海登皇室早就願意向她和炎神冕下獻上信仰了——”
“我懂了,她想把教廷的人清理乾淨,包括那些忠實的光明神信徒。”
“她說她知道人們的思想可以被|操控,但她也明白某些人的想法根深蒂固難以改變,所以她想要毀掉他們,同時斷絕他們影響更多人的機會,”薇薇停頓了一下,接著有些好笑地說:“此外,將光明神僅剩的信徒們都挖出來,也能讓她和炎神冕下獲得更多的信仰者。”
“……”阿爾克斯心情複雜,“她直接這麼說了?”
“是啊,她就是這麼想的,”薇薇點了點頭,“那時候我還擔心那些信徒們不會跳出來,萬一他們想要暗中生事怎麼辦?蘇玟說大部分人不會的,某些堅定的信念對他們來說勝過生命,他們願意這樣死去,她說我們隻是在成全他們。”
“畢竟她在這裡生活過,”阿爾克斯長歎一聲,“她比我們都了解這裡的人……而且,你不用這麼緊張,親愛的,沒有人會來行刺你。”
薇薇按著自己的劍柄,她一直沒敢放鬆下來,似乎生怕再竄出一個指責自己是無恥叛變者的狂信徒,“哦,我不知道,畢竟我可不是什麼厲害的血誓者。”
他們一邊聊天一邊任由魔獸漫步,城門大道兩側的街邊和房屋裡投來無數目光,人們膽戰心驚地看著這些隻出現在書上和聖職者口中的異族,似乎生怕他們會忽然發瘋殺光這裡的每一個居民。
“那些是血族……”
“他們比前麵的暗精靈還要好看……”
“噓!他們會咬斷你的脖子!”
薇薇不太想聽他們說話了,她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於是仰起頭環顧四周,普通公民居住的下城區裡除了房屋之外,還有許多熱鬨的大型集市和酒館,道路足以容納幾輛大馬車同時並行,繼續向裡走,周圍漂亮的豪宅和涼亭漸漸變得多了起來,蒼白的大理石牆壁環繞著神殿坐落的丘陵,一座一座精致的水晶塔樓已經浸沒在烈焰之中,它們的外壁出現裂痕,然後崩壞傾塌,殘骸逐漸被火焰吞沒。
“……閣下!”
薇薇忽然瞥見了熟悉的身影,她驅馬靠近過去,那個忙著檢驗人數的大隊長抬起頭來,周圍的一圈隊長和士兵們都向這邊看,她清了清嗓子,“我和阿爾克斯需要請個假……我們要去一趟原大陸。”
大隊長:“……”
他掏掏耳朵,“你們要去哪?”
副手湊到他耳邊迅速說了幾句話,大隊長看了前者一眼,又轉過頭來神情怪異地瞥著兩個血族,“……但是待會兒分東西就沒你們的份了。”
“沒關係。”
薇薇一邊掏出傳送符文石一邊和阿爾克斯異口同聲地回答,兩人對視一眼,將自己的魔獸坐騎交給手下。
符文石碎裂的瞬間,燦爛的白色光柱騰空而起、直入雲霄——
將跨越位麵的一次性傳送門封印到符文石中,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考慮到製作者的身份,仿佛就沒有什麼是困難的了。
隊長們瞠目結舌地看著兩個血族離去,遠去的指揮官們甚至都被驚動了,他們投來不明覺厲的目光,不過半神們很快感覺到這其中蘊含的奇異力量,大家麵麵相覷,最後那個大隊長揮了揮手,“彆看了,他們去原大陸參加慶典了,彆的軍團也有很多人請了假,因為今天有個……有個血族和一個巨龍結婚。”
“咳!什麼?!”有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巨龍?”
“……那不是真的!為什麼同樣是血族,連飛龍們都不願理我?!”
“或許因為你還不是半神。”
“你也不是,蠢貨。”
“……”
隊長們吵得不可開交。
原大陸卻是一片歡騰。
這些日子裡,藏在各個位麵角落裡的龍族們相繼歸鄉,深淵徹底毀滅,古龍們重回王座,許多年紀稍長的龍族幾乎哭成了一片,此前他們甚至做好有生之年永遠飄零的準備,然而如今的原大陸正值熱鬨的慶典,僅是受邀而來的賓客就有數千人。
“太多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賽琳娜坐在梳妝台前麵,崩潰地揮舞著手中長長的羊皮紙卷軸,這卷寫滿了名字的紙足有幾十米長,後麵那部分一直拖曳在地上,中間的部分則是層層疊疊堆在她腳邊,上麵的字母密密麻麻小如蠅頭,而且書寫得極為潦草,她皺著眉很艱難地辨識其中的幾個人,然後很絕望地發現——
“這上麵百分之九十的人我都不認識,我甚至都沒聽說過這些名字,媽媽,你在想什麼?”
“我隻邀請了不到一百個人,其他的要問你父親還有你的弟弟妹妹們,”她的母親在身後不滿地說,順便一巴掌按住女兒的腦袋,“你彆動!我在整理你這糟糕的頭發。”
周圍圍了一圈血族頓時發出噓聲。
他們紛紛表示自己根本沒邀請這麼多人,除了自己的朋友和同僚之外,忽然間,不知道是誰嚷嚷了一句因為某人收了彆人的錢,那人想要來原大陸參觀一圈——鑒於龍族之外的人不收到邀請根本不可能進入這個位麵,緊接著,越來越多人互相指責,原來這些家夥幾乎都收了彆人給的好處。
賽琳娜怒不可遏。
“我不敢相信,你們、你們簡直是要搞砸我的婚禮,等我弄完頭發就把你們都殺了——”
血族們一哄而散。
賽琳娜疲倦地捂住腦袋,“我開始明白蘇玟冕下為什麼不想結婚——不,她說他們已經達成了誓約,在一個什麼樹上,但她不喜歡婚禮。”
“是的,那是因為她不會喜歡一場沒人敢直視男主角的婚禮,你不是說她最近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嗎,假如有客人嚇暈過去的話,那大概會讓她發飆然後所有人血濺當場,”年長的血族女性冷靜地說,然後又是一巴掌,“我說了彆動!”
賽琳娜歎了口氣,“為什麼你要生這麼多孩子?”
“哦,那就和你沒關係了,反正你不會有這種困擾,”她的母親回答道,接著又停了一秒,疑惑地問:“你會生蛋嗎?”
“看,出現了,人們總是詢問和龍族締結婚約的新娘們的問題!”
克莉絲汀笑嘻嘻地湊過來,不顧賽琳娜的怒目而視,反正後者現在也沒法跳起來打她,“你會生蛋嗎?說真的,我也想知道。”
“這隻能說明你們或者對這個問題好奇的人都沒有常識,”賽琳娜沒好氣地說,“誰都知道龍裔都和大陸種族差不多,再說,我為什麼就一定要生孩子?亞倫和雪莉這些年過得都很糟糕,我們準備先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蜜月旅行,我才沒有時間浪費在孩子身上。”
“呃,恕我直言,你也隻有幾百歲,彆裝得好像你和你丈夫一樣都已經幾千歲了。”暗精靈姑娘抱起手臂,一臉你是傻瓜的表情,“我聽說有個諾恩人寫了兩本傳記,你應該去找她談談,下次那本《龍族的新娘》發行新版本的時候就會有你了。”
“你為什麼不建議炎神冕下去和她聊一聊,然後成為《龍族的新郎》裡最受人喜歡的男主呢?”
“因為……”
克莉絲汀啞口無言地看著她,賽琳娜回了一個挑釁的目光。
暗精靈有些不忿地眯起眼睛,“因為伊利亞斯冕下不是你這種愛慕虛榮的人,他大概對成為男主角毫無興趣,但是看看你,邀請了幾千個客人,生怕彆人不知道你成為了第一個和巨龍結婚的黑暗種族。”
“!”
賽琳娜怒從心頭起,“見鬼,媽媽,停下吧,我要先殺了她。”
……
與此同時,薇薇離開了傳送門。
她的腳下是光輝逐漸熄滅的大型魔陣,這座魔陣有許多互相分離的陣核,上麵不斷有光柱落下,伴隨著新出現的人影,顯然人們正從四麵八方傳送過來,於是這間宏偉的神殿裡人來人往、看上去非常忙碌,而且周圍大多都是麵孔陌生的血族,神殿的階梯之下就是雲霧飄渺的虛空,純澈天穹藍得肆無忌憚,遠方還有許多黃金宮殿在雲團中半遮半掩,她遲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高空中——
“這就是原大陸。”
“是啊,這就是原大陸,鄉巴佬,”一個路過的血族女孩不屑地說,還奉送了一雙巨大的白眼,“現在,彆在這兒站著了,你會擋住這個位置。”
薇薇拉著阿爾克斯走出來,“抱歉,我們第一次到這裡,但是你來過很多次了嗎?”
“不,”血族姑娘繼續翻白眼,“但我是新娘的表妹,我姐姐已經是神了,現在她要和另一個神結婚,我想我還有很多機會到這兒來,順便,你們是誰請來的?”
“你的表妹的前上司?”
薇薇不太確定地回答,她停了停,“賽琳娜閣下是霜山戰區翼龍騎士大隊的大隊長吧?”
血族:“……”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同族,將關係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驚恐地尖叫一聲,捂著臉跑了。
薇薇:“她不怕我撒謊嗎?”
“也沒有誰敢來用這個騙人吧……你要去見蘇玟嗎?”阿爾克斯拍拍她的肩膀,“這裡有我的熟人,我去和他們聊一會兒。”
不久之後,薇薇準確地找到了地方。
這裡極為安靜,沒有半點喧嘩聲,身畔是原大陸夢境般的藍天白雲,少女模樣的血族站在廣闊的露台上,四周迷霧繚繞,她有些迷茫地仰起頭,忽然看到有兩個暗精靈從神殿深處走出來——
他們身姿輕巧腳步幾乎沒有聲音,兩人的長相都稱得上十分美貌,而且這一男一女極為相似,大概是兄妹或者姐弟,他們都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其中女精靈有些苦惱地拉著自己的發辮,“我一點都不習慣這個,回去還是剪了吧。”
至於那個男性精靈,說真的,如果他不開口講話,或者說再多穿一件外套的話,薇薇可能也分辨不出他的性彆。
他本來就氣質沉靜,站在露台上俯瞰著原大陸,雋秀的側臉在藍天映襯下格外美好,“一百多年了,莉莎,她說戰爭已經結束了。”
“那又怎麼樣,你像個傻瓜一樣衝向那個次神的場景我還曆曆在目。”
“……而你嚇得在我身後瑟瑟發抖,或者你已經暈過去了?反正我不記得當時你做了什麼。”
女性精靈窒息了一瞬,然後咬牙切齒地說:“我確實在你的身後,但那不代表我在無所事事更彆提什麼嚇暈了!”
兩人又開始爭吵。
他們吵了一會兒吵累了,注意到在旁邊發愣的薇薇,那個女精靈向她揮揮手,瞥了一眼薇薇身後尚未收斂的黑色蝠翼,然後才注意到後者的臉,“是你,那位戴納小姐——夫人,或者閣下?”
“……不,”薇薇謹慎地搖頭,“我不能被這麼稱呼。”
莉莎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推了一把自己的兄弟,“你知道嗎,你結婚的時候,蘇玟還曾經邀請我弟弟陪她一起去舞會,因為你警告她最好有個舞伴。”
“抱歉,我妹妹一直為自己沒受到邀請而耿耿於懷,”另一個暗精靈雲淡風輕地說,“她隻是嫉妒我能受到邀請……或許還有嫉妒你已經結婚了。”
薇薇在信中也知道了這對雙胞胎長眠不醒的事,而且當日如果沒有他們兩個拖延時間,蘇玟絕對不可能從那些人手裡逃掉。
“……我真高興你們沒事了。”
“誰能想到過去那個矮得像土豆一樣的小女孩,變成了能抽取神格彌補破損靈魂的魔法大師——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總之,可惜的是我再也見不到我的雪球了。”
莉莎深深歎息一聲,眼中寫滿了沮喪和悲傷,她回憶起自己用血肉喂養的狂獸坐騎,就覺得心中一陣絞痛,“……我需要時間去適應這個。”
暗精靈雙胞胎和她打了個招呼,接著就從露台上一躍而下。
薇薇愣了一下,考慮到暗精靈們沒有翅膀,身邊也沒有任何坐騎,這裡的高度堪比要塞裡十座最高塔樓的堆疊,他們的舉動似乎和自殺無異——
不過,這些年下來她的眼力和經驗增加了不少,再加上蘇玟在信裡提到過,這兩人精通風係和空間魔法,所以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血族穿過靜謐空曠的神殿,忽然間,她聽到了意味不明的聲音——
喘息混合著低聲的咒罵,然後在細微的混亂之後,似乎是衣裙摩擦的聲音,還有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就好像是珍珠項鏈在金磚上散落。
然後,前方的水晶牆幕轟然破開,晶亮的碎片滿地滾落,每一片都折射出斑斕光輝,滿地的碎塊在陽光裡閃閃發亮,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了。
在絲線斷裂的聲音中,數十顆光霧朦朧的黑白珍珠,叮叮當當墜落在平整的黃金地磚上。
然後,一道高挑矯健的身影悄無聲息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