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擲在案麵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卓華容微怔。
他在李承策身邊多年,深知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沒想到這次他竟然會有失態。
但是卓華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失態。信王的野心他們兩個早就已經知道,那個宮婢也顯然是信王遣來東宮的。或為細作,或是想在合適的時機刺殺李承策。
現在既然已經查明,雖然暫且不能以這件事為罪名處置信王,但要處置一個宮婢還是很容易的。
他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見程平進殿跪下,說瑤姬的底細已經查明。
李承策上身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語聲冷淡簡潔:“說。”
程平便回稟:“那瑤姬原是順天府大興縣人,十歲時家鄉乾旱遇災,眼見家中斷糧數日,父母就要將她賣給人牙子。時值信王經過,便將她買入府中為婢。”
“這瑤姬自入信王府,信王就讓人教她彈唱學舞,也讓人教她暗器功夫。十四歲時受信王指使,遠赴豫州殺了兩人。其後這兩年她也數次出任務。去年她入東宮,與一名叫小茶的宮婢同住一屋,期間並無任何異常。”
李承策沒有說話,揮手叫他退下。
卓華容對此還很有些意外。
“原來還是個家養的殺手啊。”
他嘖了一聲,很不讚同的說著,“這信王可真是個不知風情的人。那瑤姬看著分明就是個容色嬌麗的姑娘,放在身邊做個侍妾不好?竟讓她舞刀弄槍,雙手染血。這可真是煮鶴焚琴,暴殄天物。”
那天他奉李承策的命令去看孟瑤的傷勢。雖然孟瑤當時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一張臉因著失血過多而煞白,但依然能看得出來這姑娘生的五官精致,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
李承策依然沒有說話,目光看著案上的那支銀簪子,眉頭微擰。
卓華容在他麵前素來自在慣了,並沒有因為他是太子而言行受限。
自顧自的找了張椅子,他施施然的坐了下來。抬眼一見李承策這副皺眉不悅的樣子,他就笑著說道:“你做了這副樣子出來做什麼?可彆告訴我你竟然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舍不得殺了這個宮婢啊。那我可要勸你一句了,縱然這宮婢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不錯,但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她是信王府家養殺手的身份,難道還要將她留在東宮不成?這就好比養了一頭老虎在身邊,縱然現在看著溫順無害,但誰知道它什麼時候就會凶性大發吃人?不如趁著她現在傷重未愈,叫人將她處置了算了。”
卓華容這話半是認真的勸說,半也含了調侃之意。
旁人不知道李承策,他卻是知道的。這些年東宮各樣的美人多如過江之鯽,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李承策有對誰憐惜動心的時候,更何況這個瑤姬還是信王遣過來的殺手。
就安心的伸手拿了花幾上放著的紅釉錦地開光蓋碗喝茶。
不想他才低頭喝了一口,就聽到李承策在說道:“這個瑤姬,暫且留著。”
卓華容震驚之餘,一時不慎,口中的茶水竄到了氣管。接下來他咳的那叫一個驚心動魄,麵紅耳赤。
李承策也不叫內監過來給他拍背順氣,隻目光涼涼的看著他咳嗽。
剛剛不是調侃他調侃的很起勁的麼?
等到卓華容終於咳好了,李承策已經在看奏疏了。
聽到咳嗽聲停歇下來,他掀起眼簾看他一眼,眸中微帶一絲嘲弄的笑意問道:“咳好了?”
倒是有些小時候活潑的影子。
卓華容卻是顧不得回答了,急急的問道:“你真的要將那宮婢留下?”
在明知道她往後很可能會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還這樣做,這簡直就是在養虎為患啊。
李承策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會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卓華容表示他不信。
但沒有想到李承策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竟然點了點頭,目光也恢複了一貫的從容和冷靜:“這個人對我有用。”
他要弄明白,那日瑤姬碰觸到他時他有變化的事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若是真的,為何他對其他的女子都沒有半點反應,唯獨在瑤姬這裡破了例。
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患有隱疾的事,特彆是像李承策這樣尊貴優秀的男人。這事關乎到男人的尊嚴,所以他肯定要查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於是等到卓華容走後,李承策就叫了徐懷過來,吩咐他:“你去將那個瑤姬帶來見我。”
徐懷聞言心中微凜。
他現在是東宮主管的身份,一般的官員看到他都要對他拱手行禮,尊稱一聲徐公公,想那瑤姬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粗使宮婢罷了,現在殿下竟然讓他親自去傳話。
看來殿下對這瑤姬是很看重的。
徐懷心中下了這個結論,然後忙應了一聲是,轉身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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