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瑤足足痛了大半夜,至天明時分才終於將腹中胎兒流了下來。而她自己也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外殿跪了一地的禦醫。王醫正抖著手,親自捧著銅盆,膝行至李承策麵前。
盆裡麵是一個小小的,已經成型的胎兒。血肉模糊一團,再也不會動彈一下。
李承策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錐心的痛。
這是他的孩子。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間就已經走了......
鼻尖發酸,眼眶發熱。李承策抬手用衣袖子遮擋住了自己的臉。
等他穩定住了自己的情緒,才叫徐懷,吩咐著:“將他,厚葬。”
說到厚葬這兩個字的時候,如同有尖刀穿心而過,痛苦不堪。
徐懷眼眶也紅了。應了一聲是之後,他彎腰從王醫正的手中接過盆來,交給旁側的內監。
王醫正依然跪在原地,甚至還跪伏了下去。
雖然早就料想到孟瑤腹中的這孩子極有可能保不住,但是真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心生恐懼。
誰不知道殿下是個十分冷靜理智的人啊。冷靜理智的甚至有些人都說他冷血。但是剛剛,他一直緊緊的抱著孟瑤,雙目赤紅,那副模樣誰見了不心驚,不害怕?
不過現在的李承策看起來倒好像冷靜了很多。雙目闔著,正抬手在輕輕的捏著眉心。
忽然他揮了揮袖,聲音疲憊的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一眾禦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眼間皆是慶幸。
原本以為李承策剛剛如此悲痛,定然會責怪他們無能,沒能保住孟瑤腹中的胎兒,然後肯定會懲罰他們,卻沒有想到李承策竟然這樣輕易的就放過了他們。
忙都開口謝恩,然後起身站起,腳步輕輕的退了下去。
窗外天光漸漸的亮了起來,廊簷下掛著的鳥籠裡的鳥兒開始叫了起來。東邊朝霞隱隱,將半邊天空都映成了淡淡的玫瑰色。
李承策自短榻上起身站起,轉身往內殿走。
徐懷見他腳步虛浮,心中擔憂,忙輕聲的喚他:“殿下。”
李承策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
卻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停下腳步。
“去前殿傳孤的話,停三日早朝。”
徐懷心中驚訝,抬頭看他。
自李承策監國以來,未曾停過一日早朝。且除卻得知孟瑤有孕的那日,這數年早朝他從未有一日延遲過。
徐懷明白李承策這是痛惜孟瑤腹中的孩子沒有保住,但是一下子就停三日早朝......
忙要勸說。隻是他才開口剛叫得一聲殿下,李承策就已經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去傳話罷。”
聲音聽起來十分的疲憊無力。
徐懷無奈,隻得應了一聲是,轉身退下。
李承策繼續抬腳往內殿走。
孟瑤還在昏睡。乳白色的晨光流水一樣的從雕花窗子外麵漫進來,能看到孟瑤麵色蒼白,雙唇都沒有血色。
李承策坐在床沿上看了她一會,忽然彎腰俯身,頭輕輕的枕在她的脖頸間,雙臂也輕輕的環住了她的雙肩。
片刻之後,孟瑤眼睫微顫,緩緩的睜開雙眼。
她剛剛感覺到有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是李承策在哭麼?
他在哭什麼?為那個不曾平安生下來的孩子,為她,還是因為能承繼他大統的子嗣沒有了?
孟瑤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心中也很苦澀。
明明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這個孩子到底要不要保下來,但是現在真等這個孩子流掉了,她卻覺得心裡麵如同空了一大塊,說不出的難受。
最後她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叫李承策,也沒有動彈一下,又悄悄的闔上了雙眼。
荼蘼開過,春事已儘。
這一日李承策從前殿回來,就看到孟瑤正在看著殿中的屏風出神。
這屏風就是前些日子孟瑤送李承策的那一幅雙鶴梅林圖。當日李承策就讓人將此圖送去製造辦,讓他們做成一架屏風。
李承策親自下的令,製造辦裡的人自然要將這當成頭等大事來辦。一應所需用到的物件自然也都會用最好的。
像這屏風的底座,是紫檀木的,上麵還鏤雕了串枝葡萄的跡象圖案。現在就擺放在這間寢殿的床前。
孟瑤身子養的好一些之後就想要回東配殿自己的屋子住,但是李承策不允。後來明白孟瑤這是不想再與他同榻而眠,他雖然心中苦澀,但卻依然要孟瑤在他的這間寢殿住著。
至於他自己,依然在東側殿住。不過每次還是會在孟瑤這殿內待著,直至更漏沉沉,方才起身回到東側殿。
其實中間數次他曾趁著孟瑤睡著之後悄悄的進內殿,爬到床外側,想要與她同榻而眠,但可惜孟瑤總是會立刻就醒過來。
她也不說話,就目光沉默的看著他。李承策臉上訕訕的,最後也隻得原路返回東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