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對。
高低落差過於明顯,宛如隔著銀河。
小少爺肆意霸道慣了,哪怕心裡想的並非如此,話脫口而出,就難免帶上了一點倨傲的脅迫意味。
當然,他確實也不是什麼好人。
在顏北梔淡漠眼神中,盛厭沒有改口,而是定定地注視她,與她對峙。
現在,是顏北梔需要他。
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為了得到眼前這個心心念念的女孩,盛厭並不介意做一回道貌岸然的惡霸,花樣百出,還妄想挾恩圖報。
“……”
顏北梔蹙著眉,許久沒有出聲。
當年,顏將為躺在殯儀館裡,十一月的海城,葬禮上的穿堂風吹得人嘴唇發紫。
那時候,她紅著眼睛,不合時宜地想到了海涅的一句話,說死亡是涼爽的黑夜,生命是悶熱的白天。
此刻,似乎與那時,無甚差彆。
一樣陰冷。
一樣叫人不知所措。
……
半晌沒等到回應。
盛厭逐漸失去耐心,指腹不自覺揉搓了一下顏北梔光滑的皮膚,將她的臉抬得更高兩分,“嗯?”
相觸之處,能感覺到對方指尖溫熱。
她微微顫了顫。
這個動作,這個姿勢,因為力量差、難以掙脫,有種強迫臣服的意味。甚至,還有一絲曖昧氣氛,在這黑暗逼仄器材室你,氤氳而開。
顏北梔默默凝視著盛厭的瞳孔。
驟然間,心內升起一個荒謬念頭。
如果非要這樣才能安穩度日的話……如果,這樣能解了陳丹彤的疑竇不甘的話……乾脆利用麵前這個少年,順勢而為,一舉兩得。
“我沒空早戀。”
終於,顏北梔下定決心,一字一頓地說。
這一秒,她已經決定放棄與世偃仰,隻身闖入洪流中。任憑罪惡感和愧疚心在血液裡徹底泯滅。
聞言,盛厭卻是愣了一下,明顯猝不及防。
好半天,他回過神來,語氣有些遲疑,“……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顏北梔垂眸,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清清冷冷的,“是。”
“先和平共處?”
“嗯。”
“在學校一起吃飯?”
暫時像宗想想和杭景他們那樣,也可以。
顏北梔:“有空的話。”
盛厭眼睛倏地亮起來,眉梢眼角都漾著光。
他本是極具少年氣的痞帥長相,五官生得恰到好處。窄窄的內雙,不會顯得無神,反而襯得眉眼清雋精致。
英俊帥氣就是這樣,哪怕稍微一點點微表情,也有引人注目的閃耀效果。
隻是,顏北梔內心百轉千回,糾結難言,又需要維持著表麵鎮定,以防對方起疑,便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等到盛厭鬆開鉗著她下巴的手,才懵懵懂懂地又望了他一眼。
盛厭手掌下落,轉為握住顏北梔的手臂,輕輕鬆鬆,將她從體操墊上拉起來。再縮回手,指尖悄悄撚了撚。
“腿還麻嗎?”
“……還好。”
“還冷嗎?”
“不冷了。”他這身外套很厚實,這麼久了,還有他身上的餘溫。
顏北梔這有問必應的模樣,實在是乖得不像話。
盛厭開始得寸進尺:“我送你回家。”
“……”
顏北梔沒有再說話,算是默認。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拒絕盛厭。
說來可笑,竟然隻為了不堪的目的。
顏北梔無聲地歎了口氣,眼眶發澀。
接著,兩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走出器材室。
身後,剩下那扇被踢壞的門,還在小聲地“哐哐”作響,隨著料峭晚風,輕輕叩著牆壁。
聽到動靜,顏北梔腳步不自覺頓了一下。
盛厭:“明天早上會讓人來修的。”
顏北梔頷首,從善如流,“哦。”
盛厭不禁側目,輕輕挑了挑眉。但顧慮到時間太晚,最終還是按捺住,沒有再說什麼。
……
深夜,宜光校園和白日好似兩個空間,萬籟俱寂。
從操場到校門這一路,所有樓全都關著燈,黑壓壓一片。唯有星零路燈亮起,幽幽地照著樹木憧憧。
人影穿梭其中,猶如鬼魅。
盛厭家的車就停在學校正門口。
還是上次顏北梔見過那輛黑色轎車,車頭站著帶翅膀的金色小人。
此刻,司機正坐在駕駛座上等待。
見盛厭迎麵走來,立馬下車,繞了一圈,替他拉開後座車門。
盛厭將顏北梔手上的體育館鑰匙遞給他,示意他幫忙去不遠處的保安室歸還。
舉手投足之間,儘顯富家子弟的矜貴從容。
接著,他抬手,主動為顏北梔抵住車門,薄唇微微牽起,“上車吧。”
少年聲音清脆悅耳,如玉石互相碰撞,環佩叮當。
顏北梔開口道謝:“謝謝。”
她脫了身上寬大的男式外套,抱在懷裡,坐進後座。
盛厭也跟著進來,坐到她旁邊,從車載冰箱裡給她拿了一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