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要做一朵花,才會覺得春天離開你。
如果你是春天,就沒有離開,就永遠有花。」——顧城《顧城哲思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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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三天裡,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康易維自退,林清樂和白濛留校察看,並且全校通報批評。
不過,通報內容沒有非常詳細,隻是寥寥數語,稱三人涉及校內欺淩事件,且情節嚴重,以此警告雲雲。
許是被盛厭嚇唬過,亦或是覺得失敗了很丟臉,林清樂和白濛都沒有說出這件事和顏北梔有關,隻是紅著眼眶,眼睫低垂,坐在教室裡,一言不發,委委屈屈的模樣,任憑班上同學圍著噓寒問暖。
說到底,林清樂這個班長確實是很受愛戴。再加上長得漂亮,素來眾星捧月、一呼百應,很有點B班靈魂人物的意思。
現在莫名受了這種“冤屈”,大家可不得安慰一番。
顏北梔在後門口站了兩三分鐘。
看著這場麵,最終,還是忍不住低低嗤笑了一聲。
不過,笑意並沒有浸透眉梢眼角,反倒顯出幾分薄涼與寂滅。
轉學到宜光這一個多學期,顏北梔已經無數次站在這個位置,默不作聲地觀察著教室內的場景。
一幀一幀,像卡帶的電影。
閃爍跳動,難以修複。
光影明滅。
半明半暗間,落在她身上,將門外的人和門裡的人劃出一道分界線。
今天,或是就是最後一次這樣注視他們。
宗想想隻用幾句話,就說服了顏北梔。
“梔,你應該聽說過吧,T班和彆的班、彆的學校都不一樣,遵循絕對的精英教育準則,連老師都是儘可能達到一對一教學效果。我們班沒多少人,但每天的作業就有七八種不同的題。完全是按照學生的個人水平量身定製。”
“你不是想衝市狀元嘛。這種教學模式,不是更有利於你提高嗎?”
“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願意呢?”
“況且,我也想和你一起上課嘛。”
“……你也不要覺得你是走後門轉的班,你本來就是學校破格挖來的,花了錢的,重點培養算什麼特權啊?就算真是特權,那也是理所應當。管彆人怎麼想呢。”
宗想想天真可愛,總說自己失眠症嚴重,腦供氧不足,加上從小不用仰人鼻息,講話比旁人要直接許多。
她不會虛與委蛇,也不會拐彎抹角。
似乎隻是真的不懂顏北梔為什麼拒絕。
霎時間,顏北梔愕然地睜大眼睛,攥緊了手機,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以確信的是,至今為止,她前進的方向不曾偏移,也不曾動搖。
但因為盛厭的闖入,前方泛起迷霧,偶爾會叫人覺得踟躕難行。
顏北梔深吸了一口氣,垂眸,捏了捏額角,當即很乾脆地轉變主意,“我會去的。想想,謝謝你。”
……
今天早上,顏北梔去辦公室找柴衛,交完病假條,又重新簽了轉班同意書。
柴衛戴著眼鏡,收下同意書。
一時之間,神色不明。
良久,才出聲喊她:“顏北梔啊。”
顏北梔腳步略略一頓,回身,再次在柴衛麵前站定,“柴老師,還有什麼事嗎?”
柴衛:“你是個好孩子。之後去了T班,還是要繼續努力,不要因為……總之,老師希望你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
話音落下,顏北梔頓時明白過來。
她點頭,朝著柴衛微微一鞠躬,語氣真摯,並不帶任何怨懟,一字一句地應聲道:“謝謝柴老師,我一定會的。”
柴衛鬆了口氣,擺擺手。
“好了,回教室去吧。”
顏北梔轉班的消息傳得很快。
當天中午,這便成了一個爆炸性新聞。
宜光高中部裡,幾乎所有人都在暗地裡討論這件事。
什麼校園欺淩、什麼強製退學,全都成了過眼雲煙,無人再提起。
畢竟,康易維隻是普通班的普通學生,就算人脈關係廣,裡裡外外兄弟多,到底不涉及個人利益,不具備什麼長期話題度。
但T班卻不一樣。
T班那些學生,家裡全都有名有姓,特立獨行又高不可攀,幾乎算是整個宜光的排麵,從來都叫人趨之若鶩。能進入T班,從一定程度來說,就已經踏入了比普通有錢人更高一級的圈子。
T班有自己獨立的教學樓和食堂。
還有一些獨立的公共設施。
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全海市最好的名師,想高考就高考,想競賽就競賽,可以自由地選擇未來,不必受任何外在因素的裹挾。
階層效應,在這個以財富和社會地位為基礎構成的學校裡,體現得淋漓儘致。甚至比B班教室那扇後門,更加涇渭分明。
所以,顏北梔作為一個貧困特招生,免學費進校已經是特例,又憑什麼能轉到T班去享受這些呢?
一時之間,學校裡眾說紛紜。
私底下不滿的聲音相當多。
討論最多的,當然是盛厭和顏北梔撲朔迷離的關係。
兩人之前就鬨出過很多傳言。
所有人都覺得,是投資人家的少爺給顏北梔開了這個轉班特權的口子。
因而,他們忌憚於不可一世的盛小少爺,還會有點敢怒不敢言,隻能在學校匿名論壇裡打暗號嚼舌。
……
風風雨雨中,時間總是過得時而短暫,又時而飛快。
海城終於久違地出了太陽。
午休時分,顏北梔和宗想想坐在花園長廊底下曬太陽。
宗想想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半闔著眼,隨口聊起來:“……彆管他們怎麼說,反正出錢的是學校。你彆放在心上。”
顏北梔正在背單詞。
聞言,掀了掀眼皮,莞爾一笑。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她在宜光沒彆的朋友,也不刷社交軟件,屬於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壓根沒有接收八卦傳聞的渠道。
“……”
宗想想訝然。
但頃刻間,又覺得這很符合顏北梔的性格,完全沒毛病。
她遙遙比了個大拇指,說道:“不愧是你。看來是我想多了。”
顏北梔:“謝謝你擔心我,想想。”
宗想想聳聳肩,知道顏北梔就是這樣一個人,也不覺得她是在客套敷衍,心情很好地接受了這個道謝。
朋友之間,本來就該互相關心,並且感知到對方的關心嘛。
藝術家思維跳躍。頓了頓,宗想想飛快略過這個話題,又說起其他事。
“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你和厭哥,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劇情發展到哪裡了?我怎麼還停留在你說討厭他那會兒。問厭哥他也不肯說。哼。”
隻說要她幫忙說服人家轉班,彆的又什麼都不講,搞得神神秘秘的。
思及此,宗想想不滿地嘟了嘟嘴。
“……”
顏北梔遲疑半秒,將單詞手冊反蓋到腿上,言簡意賅地概括:“發生了一些情況。”
“什麼情況?”
“很難詳細講。”
“哦,這樣啊。”宗想想從來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聽她這麼說,點點頭,直接表示接受,“就是說你倆恢複邦交了。之後你轉班過來,我們也能一起玩了,對嗎?”
顏北梔垂眸,聲音很淡,“嗯。”
話音剛落,倏地,長廊後麵傳來一道熟悉聲音,插到兩人之中。
“玩什麼?”
顏北梔和宗想想下意識齊齊扭頭望去。
十來步之外,盛厭正慢條斯理地往這裡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