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你死都不走。”雲永晝抱胸靠在門框邊望著他,“臥室給你。我睡客廳。”
“哎……”衛桓剛開口,雲永晝就轉過身去,門砰的一下關上,還落了鎖。
這小少爺是什麼怪脾氣啊。
衛桓摁了一下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戰鬥服幾秒鐘內變成了普通的夏季製服,他的眼睛盯著雲永晝給他的黑色襯衫,死活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
算了。衛桓感覺自己出完任務渾身都是土,自己都嫌棄自己,於是拿著換洗衣服去洗了澡。
推開浴室門出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子糊味,衛桓心一驚,“臥槽不會著火了吧。”他砸了半天臥室門,過了好一會兒電子鎖才解開。
“你在乾……不是……”衛桓覺得自己的語氣太衝了,不像是對著老師應該有的口氣。客廳飄著一股煙,衛桓朝著煙的方向走去,“雲教官,你在乾嘛呀?怎麼這麼大煙……咳咳咳……”
廚房的煙都迷了他的眼,衛桓抬手揮了半天,嗆得嗓子疼,“您在這兒辦篝火晚會呢?”
站在一邊的雲永晝轉頭看著他,也不說話,衛桓仔細瞅了瞅,這家夥眼神裡好像是有那麼一點懊悔。
他憋著笑把火關了,打開廚房的窗子通風,“你是想做飯嗎?”
雲永晝眼睛瞟向他,又瞟向那個被他燒焦的鍋,依舊不說話。
衛桓無比地確信,自己死的這幾年裡這小少爺一定受過什麼大刺激,以前也就是語言能力喪失而已,現在連腦子都不正常了。
“我來吧,”衛桓將黑色襯衫的袖子擼到小臂,端起燒焦的鍋將裡麵的不明物體倒掉,擱到洗碗池子裡,又伸長了胳膊在頂櫃裡翻出一個新的鍋架在灶上。
弄好這些,衛桓掃了掃台麵,竟然全是凡洲的食材,什麼番茄青菜之類的人類食材,儘管現在也沒多少人類吃得起這些有機食物。他有些訝異地回頭看雲永晝,雲永晝也看著他,還上下打量了一下。
打量什麼啊。衛桓也跟著低頭。
“你為什麼不穿長褲?”
聽到這句靈魂發問,衛桓都沒過腦子,愣愣回複。
“您沒給我長褲啊。”
兩人迷之沉默了一陣,雲永晝轉身離開了廚房。
奇奇怪怪的,衛桓癟癟嘴,從廚房的牆壁取下圍裙戴好,又確認了一邊自己的平角褲。
也不是很露啊,都是男人怕什麼。
衛桓在心裡默默地吐槽完,把菜拿到水龍頭下麵衝洗。切番茄的時候他還在想雲永晝剛才的態度,一不小心就切到了自己的食指,血珠子直往外冒,衛桓趕緊拿水衝了衝,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疼。
反魂果也太牛逼了吧。
衛桓盯了半天傷口,還挺深的,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按住自己的手指止血,想出去找個東西包一下。
剛出來,衛桓就瞧見餐桌上擱著一創可貼。他也沒覺得奇怪,走過去將手上的傷口貼好,一回頭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雲永晝,攤開了左手,似乎在看什麼。
雲永晝的的確確是他見過最古怪的人。衛桓搖搖頭,走回廚房。
沒太多食材,衛桓隻能隨便弄點,不一會兒就端著兩碗麵出來,“雲教官你湊合著吃啊,下次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他嘴裡說著奉承的話,眼睛掃過房間,看見洗過澡的雲永晝換了件白色短袖出來,坐到了餐桌邊。
大概是衣服的原因,他看起來和七年前那個不愛說話的男生一個樣。略濕的短發垂在前額,將他左額的紅色火焰稍稍遮住些許。
衛桓解開圍裙掛在椅子背上,坐到了雲永晝的對麵,屁股剛沾上凳子又立刻起來,謹慎發問,“我可以坐嗎?”
雲永晝望了他一眼,輕嗯了一聲。
衛桓這才放心。雲永晝這種陰晴不定的人,得時時刻刻小心著點。
凡洲常年飽受戰爭之苦,農業發展滯後,加上資源被掠奪,食物極度緊鎖,人類又不能吃妖怪的食物,所以很多口糧都是合成出的無機產物。
衛桓在暗區那幾天吃的都是人工海帶之類的東西,原本妖界就對人類的食物不屑一顧,雲永晝這樣出生於妖界名門望族的天選之子,更是幾乎沒吃過幾次。
真是搞不明白他現在怎麼變了口味,居然還喜歡上人類的食物了。
快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出任務體力消耗巨大,衛桓飛快地擦嘴看向雲永晝,“好吃嗎雲教官?”
雲永晝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語調也沒有什麼波瀾,但說出來的話倒是肯定,“好吃。”
真好糊弄。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溫馨的場麵對他們來說多少應該是陌生的,可衛桓一時間竟也沒覺得多尷尬。吃完東西,雲永晝讓他回到臥室,自己走到了客廳的沙發。
衛桓往外瞄了一眼,他一米八幾的高個兒,縮在沙發上實在不像話,於是開口道,“雲教官,你要不還是進來睡?您還有新被子嗎,我打個地鋪。”
雲永晝走進來在臥室的衣櫃找了一下,隻找到一床薄被。衛桓怕他尷尬,自己搶了被子就往外跑。
“站住。”
腳步一頓,衛桓笑嘻嘻回頭,“那個,我覺得外麵沙發也挺舒服的。”
雲永晝的眉尾輕微地挑了一下,“回來。”
他的聲音永遠透著不可置否的堅定,衛桓沒有辦法,現在受製於人隻能什麼都聽他的。
這家夥這麼狂躁,一會兒嗖嗖嗖放出一大堆光錐把自己戳成篩子可就不值當了。
“我沒想跑。”衛桓眨眨眼,“我剛剛騙您的,我就是跑兩步消消食兒。”他抱著被子原地做了幾個弓步,乾笑著走到了床邊,跪在地上鋪好,自己乖乖躺了上去,“雲教官晚安,雲教官好夢。”
雲永晝沒有回他的話,衛桓隻當他默認了,自己轉過去背對著雲永晝的床,直到感覺雲永晝關了燈,躺了下來,衛桓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
這件衣服上有雲永晝的氣味,衛桓聞得出來,從上學的時候他就記得這股冷冷的香氣,很淡很淡,但很特彆。
初夏的夜裡還是有些涼,半夢半醒間吹來一陣風,衛桓縮了縮下巴,碰到衣領內側的一處刺繡。
他忽然想起了這件襯衫的歸屬,可意識已經先記憶一步,陷入了沼澤般的夢境裡。
夢裡的他回到了少年時代,夏日的風將他的黑色襯衣吹得鼓起,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衛桓回頭,瞧見了白襯衫牛仔褲的揚昇,手裡拿著兩串冰糖葫蘆,隻不過上麵的果子看起來不像是尋常果子,有點像野葡萄。
“這是什麼?”衛桓從他手裡拿過一串,嗅了嗅。揚昇手指向山海主乾道熙熙攘攘的攤位,“嘉卉學院的女生擺攤賣的,說是拿菵草[1]的果子做的冰糖葫蘆。”
今天是山海大學十年一度的山海祭,最初是為了紀念山海大學的成立,後來就慢慢從山海大學的校慶變成了校園狂歡祭典,通常都是在招生後的第二年七月七日舉辦,持續整整三天,是山海最盛大的節日。
山海祭活動豐富,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的特色,嘉卉學院的學生最喜歡的就是擺攤賣一些奇珍異草。
“這一串多少錢?”
“三十妖幣。”
衛桓翻了個白眼,把手裡那串塞回揚昇手裡,“你是不是傻?她說菵草你就信啊,菵草多貴啊,吃一顆智力猛增的能是隨隨便便拿出來擺攤的嗎我的哥哥啊,這一看就是野葡萄。”
說完衛桓又拽著揚昇的手腕咬了一口他手裡的冰糖葡萄,含糊不清道,“我就說吧,那些小姑娘就喜歡騙你這種老實妖。”
“那你彆吃。”揚昇抽回自己的手,又被衛桓把串抽走,“我就要吃!你還彆說,這小葡萄還挺好吃。”
遠遠地走過來一個穿著淡綠色長衫的男生,手裡還拿著一把折扇,像是穿越過來的,衛桓看清人之後立刻高舉手臂朝他揮舞,“不豫!”
蘇不豫也笑起來,神色溫柔,“你們倆今天怎麼穿得像黑白無常似的?”
衛桓低頭看看自己,又瞅了一眼揚昇,大笑起來,“真的誒。”他很快又衝著蘇不豫挑眉,“我這件襯衫好看吧,新買的。你看這領口裡麵還有我的名字縮寫,特彆巧,所以我就買了。”
揚昇繞著蘇不豫轉了個圈,“不過你這是什麼打扮?”
蘇不豫那張清秀的臉上露出些許驚訝之色,“不是吧,你們不知道?剛才我一進來就被拉去抽簽了,你們沒遇到嗎?”說著他摸出一張藍色的布簽遞給他們看。
簽的正麵繡著扶搖的銀白風紋,打開來則寫著一行字——古風cospy
“這是今年山海祭的新活動,好像每個學院的學生會和山海百名榜都強製參加,其他學生自願參加,要先去冥祥樓前麵抽簽才能知道自己參加什麼項目。”
衛桓一聽就撇了下嘴,“肯定沒好事兒。我不去,誰愛去誰去,本帥哥今天的日程呢就是逛逛夜市攤位,哎對了,我都跟上善學院的鮫人小美女約好了,一會兒要去看她的水上芭蕾。”
揚昇一把拽住拔腿就要跑的衛桓,“你是百名榜第二名,你可不能不去。”
“不是,”衛桓一聽到[第二名]這三個字就條件反射地炸毛,“你能不要那麼執著於名次嗎?再說了,第一名肯定不去的我這個第二名要時時刻刻向榜首看齊,這叫見賢思齊焉,不懂了吧,古文學得不好吧,我小學可是古文課代表……”
“可是第一名去了。”蘇不豫微笑道,“他現在就在冥祥樓。”
“什麼?!雲永晝瘋了吧?”
衛桓好說賴說都不行,最後兩個死黨相視一笑,揚昇展開雙翼,蘇不豫腳下蓄了朵雲,一人抓了衛桓的一隻胳膊,硬生生把他吊著強行運送到了冥祥樓。
“喂!你們兩個給我等著!”
冥祥樓前頭人滿為患,一眾學生見天上飛著倆扶搖學院的妖怪,紛紛讓了條道。揚昇和蘇不豫默契地鬆開手,將衛桓丟了下去。
“操,我的屁股!你們摔死我得了!”
揚昇笑著降落,收了翅膀,“還沒聽說扶搖的哪個學生是摔死的。”
“阿桓可以開個先河。”蘇不豫立刻接過話。
“嘁。”衛桓拍拍屁股站起來,正要往反方向跑,一跑就撞到一個人身上,“臥槽又是誰這麼不長眼撞到大帥哥身上!”
一抬頭,哦豁,雲永晝。
前一秒還齜牙咧嘴的衛桓立刻笑嘻嘻,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臉,“是我~”
揚昇簡直無語到了極點,扭頭看向蘇不豫,“你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嗎?”
本想等著蘇不豫和他繼續一唱一和,可他卻愣了一下,恍惚地轉頭看他,“你說什麼。”
雲永晝冷眼看著衛桓,不說話直接繞開他走過去。衛桓跟在他的後頭大搖大擺,像是混得很熟一樣,左一句右一句沒個完。
“剛剛他們還說你已經到冥祥樓了,原來你剛來啊,我還以為你比我先呢。”
“我一聽你來了我立馬就過來了,那叫一個積極~”
“哎我才發現你今天穿的衣服和我的好像哦!我也是黑襯衫欸,看來我們很有默契!”
“對了雲永晝,你知道有哪些項目嗎?你看到不豫沒,他穿的古裝挺好看的我也想穿,你想抽到什麼項目?”
衛桓都要貼到雲永晝身上了,雲永晝隻淡淡瞟了他一眼,走到了抽簽台前,“隻要跟你不是同一個就好。”
嘖。
這人真是……
抽簽台事實上就是冥祥樓前的三株樹[2],名為三株,實則是有一棵大樹,整體形同凡洲的常見的柏樹,但葉子卻是一顆一顆的珍珠,遠遠望去璀璨耀眼,漂亮極了。
學生會的乾事們將所有種類的簽都係在了這棵大樹上,為了保證平衡,所有布簽都按照學院分類,共有紅藍綠白四種。
衛桓背著手在這樹下溜達了一圈,挑來撿去的,又纏著負責抽簽的女同學問問題,“你們有哪些項目啊?哎你是不是海棠妖?”
女生一愣,臉上浮現紅暈,“你、你怎麼猜到的?”
衛桓沒有直接回答,反倒補了句,“嘉卉學院的旗袍校服你穿著好看。”說完他又道,“你臉上印著花黃,我雖然看不出來究竟是哪種花,但你身上又沒有花香,想一想也就知道是海棠了,海棠無香嘛。”說完他笑起來,尖尖的犬齒添了份俏皮感,“我沒猜錯吧。哎你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呢。”
“哦,對、對啊。”小海棠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燙得厲害。她不敢直視衛桓,側過臉去將已經被人抽到的簽拿給他看,“有古裝cospy表演,女仆咖啡館,恐怖屋之類的。”
揚昇不像衛桓,時時刻刻都要逗一逗小女生,他老老實實從三株樹上抽了個簽,“好巧,我是恐怖屋。”蘇不豫接過他的簽,“真的。那你好慘,要進去嚇小姑娘了。”
“妖也會怕鬼嗎?”衛桓插了一句,“我覺得好些妖可比鬼難看多了,還好意思怕鬼呀。”
揚昇無奈地歎口氣,將布簽塞進牛仔褲口袋,“就你好看,快點選吧。”
“知道啦。”衛桓轉著腦袋下意識找了找雲永晝的身影,發現他手都沒有抬,從他袖口緩緩延伸出的光索已經圈中了一個紅色的簽。
燦然樹影下的他格外好看。
“你這樣子看起來像在求姻緣似的。”
雲永晝冷冷瞥他一眼,光索也停止動作。衛桓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雲永晝的光索一抽,將那個紅色的簽抽了下來。
衛桓撒開手,小嘴說個不停,“你那個簽一看就是好簽,上上簽,大吉。”光索抽簽的時候正好帶下來一個藍色的簽,他右手一翻,手上出現一個風化作的綢帶,將那個尚未落地的簽卷起來,手臂一收,拿到手上,“你給我抽的肯定也是好簽。”
雲永晝皺著眉,終於說了句話,“誰給你抽了。”
“你呀。”衛桓嘚瑟得要命,笑嘻嘻地展開自己手裡的藍色布簽,燦爛的笑容在看清上麵的字之後瞬間凝固。
“咖啡廳?旗袍裝?”
揚昇難得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剛剛不還在誇彆人旗袍好看?”
“阿桓真的沒有從哪裡繼承什麼其他的能力嗎?”
……
片刻後,衛桓端莊舉手,一臉假笑,“我申請重新抽簽。”
不是風紀委員勝似風紀委員的揚昇立刻上前抓住衛桓,“不行,規定是隻能抽一次的。”
衛桓正愁眉苦臉藏著自己手上的簽,卻不小心瞄到旁邊雲永晝將那個紅簽揉成一團,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他一下子就活了過來,扒開揚昇衝到雲永晝麵前,“哎哎哎你抽的是什麼?”
雲永晝眉頭一皺,“走開。”
“我不。”衛桓死皮賴臉抓著雲永晝的肩膀,“雲哥,永哥,晝哥,給我看看,我要看看。”
“走開。”雲永晝又重複一遍。
兩人拉扯半天,雲永晝將自己的簽塞進牛仔褲口袋之後死死抓住衛桓亂摸的手,這家夥臉上居然還掛著痞裡痞氣的笑,“好好好,我不看了不看了。你鬆開我行吧?”
雲永晝皺眉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妥協。可就在他預備鬆手的那一刻,忽然感覺不對勁。
低頭一看,一個發著藍光的軟藤正伸進自己的口袋裡。
“你!”
被衛桓用風幻化出來的軟藤已經將那張紅簽抽出,揚在半空,又被笑得一臉燦爛的衛桓接住。
“讓我看看。”衛桓展翅飛上天空,打開布簽之後笑得直不起腰。
“我說什麼來著?女裝!哈哈哈哈哈哈……”
揚昇一臉冷漠地看向身邊的蘇不豫,“衛桓不是嗎?”
“是啊。”
“所以他在高興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入v的時間定好之後,我發現了一件很巧的事,去年的今天是我來到晉江發表第一篇文章的日子,所以整整一年過去了,又特彆開心的是,今天我的作者收藏破萬了,感覺是很奇妙很美好的緣分。當初我給自己的目標其實是兩三年內能有一萬作收就很開心,沒想到這麼快。
感謝這一年裡遇到你們,這是我最幸運的事。
注:
[1]菵草:出自《山海經·中山經》“又東四十裡,曰少陘之山,有草焉,名菵草,葉狀如葵而赤莖白華,實如蘡薁,食之不愚。”
[2]三株樹:出自《山海經·海外南經》“三株樹在厭火北,生赤水上。其為樹如柏,葉皆為珠。一曰,其為樹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