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站在下麵的景雲發出一聲疑問,“阿恒,你的後腰上有一個太陽圖騰欸。”
“什麼?!後腰?”
衛桓一個沒穩住,直接從梯子上掉下來,景雲嚇得一抖,摞得高高的書全都掉了。就在衛桓以為自己要結結實實摔下去的時候,他的身體竟然飄起來,低頭一看,是一片厚厚的柔軟的雲。
召雲喚雨。
抬頭望過去,果然,兩排書櫃之間立著一個身穿白色教室製服的清雋身影,逆著光,臉孔並不真切,但那股無可匹敵的溫柔氣質,也隻有那個人了。
雲朵緩緩地下沉,將衛桓放在地上,被景雲弄倒的一大堆書也被另一朵雲接住,緩衝起來。景雲看見蘇不豫,兩個小翅膀啪的一下就彈出來,飛上半空一本一本著急忙慌地把書往自己懷裡塞,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彆著急。”蘇不豫的嘴角出現兩個淺淺的梨渦,“一本一本放好,不然一會兒又倒了。”
衛桓站起來,“蘇老師,您怎麼在這兒?”
蘇不豫手指輕輕往回一勾,衛桓麵前的雲朵頃刻間消失殆儘,“上善的學生帶著兩個沒有權限的彆院學生進來乾活,有人說起這件事,我就過來處理一下。”
嚇了一跳,幸好來的人是蘇不豫。
他們當時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直接坐電梯來頂樓,肯定有人看到,舉報也很正常。
“我看你們整理得也差不多了。”蘇不豫替景雲分擔了一半的書,“一會兒結束,我請你們吃好吃的。”
衛桓趕緊搖頭,“這怎麼好意思……”
其實好意思,但是他還有正事兒要做。
景雲也跟著複讀,“對啊這怎麼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蘇不豫笑道,“我的學生這樣麻煩你們,我替她們表示感謝也是合情合理,再說了,”他看向景雲,“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雲生結海樓嗎?”
“雲生結海樓?呃……”景雲一臉期待地撇過頭看著衛桓。
喂,你想去你就去啊,看我眼色乾什麼。
“那謝謝蘇老師,蘇老師你人真好。”
蘇不豫笑了笑,看向衛桓,“你呢?”
衛桓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先查出血契的事,“老師,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我還想留在這兒看會兒書,有時間我再去上善找您。”
蘇不豫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但他最終還是笑起來,聲音一如既往溫柔似水,“真可惜。”
“那我在上善等你。”
看著蘇不豫將剩下的幾個人都帶走,衛桓還覺得有點慶幸,正好他也不用費力支開他們了。想起剛剛景雲說的後腰上的圖騰,衛桓扭轉著上半身想看一下,可那個位置好像挺刁鑽,怎麼都看不到。
不會結契之後把妖紋烙在後腰上了吧。
我天,金烏的妖紋這麼會找地兒長的嗎?
不管了。衛桓把校服襯衫塞好,準備開始專心尋找關於血契的書。剛走開兩步,腳就踢到什麼,蹲下來一看,這不就是剛剛景雲讓幫忙拿的那本綠皮書嗎?
這本書很是奇怪,封皮上一個字也沒有,看起來又破又舊。衛桓好奇,想翻開看看,卻發現這本書好像粘住了似的,怎麼翻都翻不開。
怎麼回事?
就在衛桓詫異的時候,他手腕上的手環忽然間發出金色的光,光芒覆蓋住封麵的瞬間,整本書都懸浮於空中,隻聽見刺啦一聲,之前怎麼也翻不開的書頁居然自己翻開了。
七年前衛桓還在上學的時候就聽說過,山海圖書館頂層的一些書比如用妖力召喚才能打開,一般人是無法輕易打開的。幸好和雲永晝結契,衛桓心裡鬆了口氣,接住緩緩降落的綠皮書,扉頁寫著一行筆記潦草的字——妖類契約筆記。
他好奇地往後翻了翻,發現紙張上的字並非印刷而成,全部都是手寫。
原來這不是一本書,是一個筆記本。
圖書館頂層四麵都是落地玻璃窗,最後一點暮色消融在雲層之中,被漸漸落下的沉黑天幕隔擋在另一個世界。
頂層的燈沒有打開,筆記本在手的他也顧不上去管,盤腿坐在地上低頭一頁一頁飛快潦草地往後翻,等到視線暗到看不清的時候才稍稍擺手,變出許許多多的光點陪在自己的身邊。
星星爬上來,隔著玻璃與黑暗一起傾聽著嘩啦啦的書頁聲。
“找到了。”
衛桓高興地將書放在地上,手指摁住,自言自語地將這一頁的內容念出聲,“血契是最高級彆的契約種類,不僅僅在於其不可解除性……”
原來是真的不可以解除啊……
衛桓歎口氣,目光順著字跡繼續往下,“其各方麵的效力都非常強大。第一,感知力轉移。血契之中的任何一個契約方都可以將另一方的感知力轉移到自己身上,這一效力具有時效性,如果需要長時間維持,必須多次進行轉移。”
感知力轉移……
衛桓想到自己前一段時間的痛覺轉移,果然是因為雲永晝,可是按照他之前的說法,是因為結契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這幾天他的痛覺也確實恢複了。
看來這本書寫的是真的。
事實上,衛桓想試試看下麵的轉移方法,但是他結契的另一方是雲永晝,一想到這個事實,就算是又什麼樣的秘術他都不太敢輕易嘗試。
還是先繼續往後看吧。
“第二,妖力共享。血契結契雙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共享妖力。若其中一方非妖,則可以調用另一方的妖力,但在此之前需要對方觸發運靈點,觸發後,一方運靈時身體裡將出現結契方的靈魂碎片,擁有他的靈魂和血脈。”
衛桓抬頭,看著漂浮在空氣中星星點點的光。
擁有他的靈魂和血脈。
這樣的表述,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微妙。
“第三,傳心術。結契雙方以血為媒,以魂為介,互通血液,默念三次密咒,注入意念,將開啟傳心秘術。”
傳心秘術是什麼?
衛桓的好奇心如同潮汐一樣漫上來。他以前似乎聽父母說過,他們之間可以互通心意,不需要說出來,對方都可以聽見,除他們以外的人都聽不見。
這樣的術法是傳心嗎?聽起來好像很類似。
看起來這種術法似乎不會給雲永晝帶在傷害,也不會盜取他身上的能力,不受損失也不會占他便宜。衛桓不禁產生了想要嘗試的念頭。
就試一下下,看看這筆記是不是真的。
“光刃。”
頭頂的光變成一柄鋒利光刃飛到他的麵前,黑暗中閃閃發光。衛桓攤開手,操縱光刃在自己的食指上割開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滲出來。
“以魂為介……”衛桓抓著自己破掉的手指頭自言自語,“有什麼東西和雲永晝的妖魂有關係嗎?”
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手環。
“就你了。”
默念三次筆記上的咒語,衛桓將手指上的血抹在手環的太陽圖騰上,血液很快滲透進去,將那黑色的太陽圖騰線條變成暗紅。一陣金色的光芒乍起,溫柔的妖氣蕩開衛桓的額發,眉心那枚金色的點也跟著發光。
一切都變得好安靜,靜得隻能聽見怦怦的心跳聲。
他期待聽見點彆的什麼,也忐忑地試著開口。
“喂……?”
“雲永晝?”
沒有任何回應。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撥通未知號碼還期待得到訊息的小傻子。
再次核對筆記上的字跡——以血為媒,以魂為介,互通血液,默念三次密咒,傾注意念,將開啟傳心秘術。
明明每一項都做到了啊。
不對,還有一個,他的手指比上那行字。
“傾注意念……”衛桓疑惑不已,“這人怎麼寫得這麼模糊,什麼意念,怎麼傾注?這都沒寫啊……”
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
意念。意念?
衛桓閉上雙眼,黑暗將他占領。他忽然想起在訓練室的那一晚,雲永晝站在自己的麵前,手掌貼在他的手上。
耳邊幾乎可以聽見那個清冷的聲線。
[想要光嗎?]
傾注意念。
想要光嗎。
我……
牙齒下意識咬合,嘴唇抿起,所謂的意念已經在心裡沸騰,燒灼著,叫囂著,讓心跳愈發快起來,可它根本沒有經過思考,分明是自己冒出來的,不受他的控製。
這是他的意念嗎?他不確信。
閃爍的光點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照亮這黑夜,卻照不透少年人純粹又朦朧的心。
預備再次睜開雙眼之前,衛桓先鬆開咬緊的牙關,咬字模糊。
“雲永晝……”
黑夜中漂浮著片刻的寂靜。
打碎了。
“你怎麼會……”
驚喜在一瞬間滿溢。
衛桓睜開眼,眼前是驚人而真實的綺麗幻覺。被烈焰包圍的雲永晝屈著一條腿靠坐在麵前,好近,近得仿佛觸手可及的星星。他那雙澄澈又清冷的琥珀色瞳孔流露出一絲驚異,似乎沒有料到此刻猝不及防的相通。
下意識低下頭,凝視自己指尖乾涸一點暗紅。下意識驅使行為,迫使他愣愣伸出手,伸向麵前的幻影。
應該不會動吧,他應該看不到自己。這應該是幻覺。摸一下就知道了,沒準兒會穿過去。
對,穿過去。
可下一刻,那個幻覺中的人竟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指,一切都真實到令衛桓忘了呼吸。
幻覺中的雲永晝嘴角勾起來,很微小的弧度,卻在某個不具名的胸膛裡掀起一場難以平息的海嘯。
“為什麼會接通傳心。”
直白的發問不合時宜地讓衛桓想起之前筆記上被他漏掉的字句——傾注意念。
手指成了脆弱敏感的把柄,被牢牢攥緊。局促的風微弱地在耳邊遊蕩,反複發問,那一刻,你傾注的意念是什麼?
好像是……
[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