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我喜歡光(1 / 2)

() 心思被看透了。

衛桓愣在門邊, 好像雕塑一樣僵住。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回應, 應該說點什麼,甚至不知道手應該怎麼擺,不自在的同時低下頭, 發現自己竟然是穿著一隻拖鞋來的, 於是更加尷尬。

可對方就這麼看著他, 不知所措的樣子落在他眼裡一定很傻,衛桓隻好故作輕鬆地摸摸後腦勺,咧開嘴, “是因為傳心, 教官才能看透我的想法嗎?”

雲永晝搖了搖頭, “我隨便猜的。”

衛桓又笑了一下,“雲教官真是料事如神,這都能盲狙到, 什麼事都瞞不過您。”

他轉過臉去,淡淡道了句,“把門關上。”

雲永晝說話的時候總有種無可違抗的感覺, 衛桓聽話地將門帶上,本來想跳著過去, 後來一想自己都已經光著腳走了那麼久,也無所謂這一下了。

他輕手輕腳走到沙發邊, 專程坐在另一個沙發上,可屁股還沒有挨上去,就看見雲永晝直直地盯著他。

感覺很不滿意。

這是讓他坐過去?

衛桓乾笑著用手摁了兩下自己本來準備坐的地方, 裝模作樣道,“啊這個沙發這個好硬啊。”說完,他立刻挪到了雲永晝旁邊,隔著十厘米的間距一屁股坐下來,愜意地整個人靠上去,“還是這個沙發比較軟。”

雲永晝這才收回眼神,衛桓心裡鬆了口氣,心想這家夥脾氣還是這麼古怪。

兩個人無言地靠在沙發上,在揚昇那兒的時候,衛桓還有那麼一點點困意,可現在到了這兒,衛桓忽然一點也不困了,不光不困,心裡還直打鼓。

他覺得他是怕雲永晝的,可又不是忌憚的怕,更不是真的對待師長的那種敬畏。說不清,反正每次遇到雲永晝,他都覺得他不再是自己了。

夏夜很靜。

雲永晝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陽光與雲霧的味道。

這樣的念頭一從腦子裡冒出來,衛桓就覺得不可思議。

他剛開始學會飛行的時候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總是喜歡飛得很高很高,飛進雲裡。晴空裡的雲朵被太陽曬得暖和鬆散,可總歸是還是水霧,觸到皮膚上涼涼的,融化開,最後又被暖陽帶走。

那種交織著溫暖與微涼的奇妙混合體,和雲永晝如出一轍。

“在想什麼?”雲永晝忽然間開口,打斷了衛桓懸浮在高空中的遐思。

“沒有,就是好奇,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睡?”衛桓笑道,“一定是揚教官想把我趕走,討個清靜才告訴教官你的。”

雲永晝沒有反駁,隻是靜靜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光。

衛桓習慣了他不回答。

“我今天去做了件事。”衛桓開口,又擔心雲永晝責難,“我絕對沒有給您添麻煩……”

“我不認為你給我造成了麻煩。”

以前的他還不夠麻煩嗎?

“嗯……”他又開始不可避免地想要用以前的自己來試探雲永晝,但他忍住了。

“你累嗎?”雲永晝忽然開口。

衛桓假裝毫不在意,伸手抓住一枚飄落在他眼前的光點,笑著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問?我看起來很辛苦嗎?”

雲永晝沒有說話,像是一種默認。

衛桓的笑終於凝住,他鬆開那枚光點,“我隻是感覺自己走在大霧裡,什麼也看不清。有時候就想,我乾脆就坐在地上什麼也不乾好了,大不了一輩子出不去這場霧,渾渾噩噩過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好像不行。”衛桓抱住自己的膝蓋,“我如果真的那樣活下去,可能就不是我了。”

“比起在霧中掙紮、受挫,我更害怕失去我自己。”

“那就去。”

雲永晝忽然開口,令衛桓不由得轉過臉,望向他。

“去找回你自己。”

心忽然靜下來。衛桓垂眼,笑了笑。

“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雲永晝開口,“可以告訴我。”

這個傲嬌的家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接了。衛桓不禁笑起來,“好啊。讓我想一想,有什麼事呢?”

他想到揚昇說的關於還魂的事,心想雲永晝會不會知道什麼,於是他試探性開口,“對了教官,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他想了想怎麼才能說的不那麼直白,“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類迷信玄學,他們覺得人死之後會墮入六道輪回,投胎轉世,所以同樣的魂魄,可能會有前世今生。不知道這個故事你有沒有聽說過?”

雲永晝似乎知道他在暗示什麼,“所以?”

“所以……”衛桓笑起來,“其實我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妖有沒有類似的說法?”

“沒有。”雲永晝回答得乾脆直接,毫不留情麵。

他的答案好像準備了很久,說出來的時候都可以不經過思考。

“妖魂來源於天地萬物,隻有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大妖怪血統可以通過繁殖維係,其他妖都是依靠生靈元氣煉靈。這麼龐大的體係想要運轉,唯一的可能就是循環往複。”

雲永晝沒有看衛桓,自顧自說完一切。

“所以妖一旦失去生命,魂魄會立刻四散,回歸天地之間,這樣妖界才能有源源不斷的元氣,才會有新的妖魂出現,妖心誕生,從而生出新的妖。”

這些說辭,身為大妖怪的衛桓再清楚不過,但他想聽的不是這些。

他真的覺得有奇跡,而且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有例外嗎?”衛桓剛說完,覺得自己這樣過於不依不饒,可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釋自己的堅持。

忽然,衛桓想到一個絕佳的例證,“可是教官你,你不就是傳說中初代金烏的轉世嗎?”

“我所知道的初代金烏是遠古時期的大妖怪,那時候凡洲都還隻是荒原一片,人類文明都沒有開化就已經有了金烏的傳說。”

“傳說初代金烏最終化作了太陽。”雲永晝看向衛桓,“你真的覺得天上的太陽就是他嗎?”

“還是你覺得天上的太陽是我?”

他的咄咄逼人讓衛桓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很快又繞回來,“不,我不想知道太陽是不是金烏,我就是想知道,所有人都說你是金烏轉世,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這不是與妖魂無法轉世相悖了嗎?”

他的追問換來的是一陣沉默,沉默過後,雲永晝輕笑一聲,終於開口。

“謊話說多了,就會變成真的。”

衛桓有些驚異。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並不是初代金烏轉世?還是他發現自己說謊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衛桓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覺得光好看嗎?”

猝不及防,雲永晝問出這麼一句。衛桓看向天花板與沙發之間的星河,對他突兀的話題轉換沒有任何質疑,很肯定地給了答案,“當然好看。”他轉過頭,看向雲永晝的側臉,“你覺得不好看嗎?”

光芒下幾乎半透明眼睫晃了晃,垂下來,雲永晝的聲音很沉,仿佛一片冷掉的即將墜落的雲,他沒有回答衛桓的反問,而是開啟了另一個故事。

“我帶著火的能力出生在一個偏僻的海邊村莊,和母親相依為命。雖然我沒有父親,但我媽很愛我,讓我像所有小孩一樣快樂地長大,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這是第一次,衛桓聽見雲永晝講關於自己的事。可這個故事和他想象中相差甚遠,他一直以為,雲永晝就是所有人口中那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少爺,從蓬萊搬入昆侖虛,又順理成章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山海,順風順水這麼多年。

“我並不是一生下來身上就有初代的圖騰。大概是……”他思考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眯起,聚焦在某個地方,“……我四歲或者五歲的時候吧,某一天,母親發現我胸口忽然多了一枚太陽圖騰,她很慌,告訴我,這個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我雖然什麼都不懂,但還是照做了。”

“這麼瞞下去,也沒有發生什麼事,直到我上小學。那個地方很偏僻,不像蓬萊也不像昆侖虛,沒有那麼多大妖怪,因為靠近海,班上大多都是一些水屬性的小妖,我是整個班級唯一擁有火屬性的孩子。”說完他輕笑一聲,“所以我就成了眾矢之的。”

衛桓的心沉下去。

在某些時候,優秀等同於孤獨。

“我的特殊讓我無法合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抓住我沒有父親這一點來嘲笑我,這些話他們可能在家裡也聽了很多,所以說出來的時候根本不經過思考。那時候的我被關進一個黑屋子裡,他們綁住我的手腳,將那些可憐又弱小的能力用在我身上,攻擊我,羞辱我。”

你媽媽勾引彆人才有了你。

她被拋棄了。

你們母子倆都是不要臉的東西。

“那個時候,我母親幾乎每天都會對我說,無論彆人說什麼,都不要在意,就當做沒有聽過。”雲永晝抬眼,眼神冷厲,“可我那天沒有聽她的話,我反抗了。”

“或者說,我的意識替我反抗了。”

說著,他輕輕擺動著自己的手指,漫天星光變成了如同龍卷一樣彙聚,變成了一個孩子,他的身邊乍現無數的光刃,每一個都鋒利無比。

“那是我第一次,覺醒光的能力。”

雲永晝明明在對他笑,可衛桓卻覺得好難過。

“我傷了好幾個孩子,從那個黑屋子裡跑了出來,嚇到很多人。因為我的頭發變得很長,還變成了白金色,連瞳孔也忽然變成金色,我的臉上還沾著他們的血。我甚至不敢回家。”

衛桓看著他的側臉,忍不住靠近一些,縮短距離,“然後呢?”

“然後……我媽媽想辦法彌補他們,向他們道歉。等到處理完那些事,我的身體也恢複之後,她帶著我躲到了另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記得我當時還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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