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懷夢少年(2 / 2)

鼻子一酸,有點難過。衛桓舔舔嘴唇,陷入沉默。

雲永晝的手法還是很笨拙,一會兒吹這裡,一會兒又吹那裡,頭發亂七八糟地飛起來,手忙腳亂一如既往,笨得認真。

可衛桓沒有像以前那樣嘲笑他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少爺,而是伸出兩隻手,抓住了雲永晝兩側的衣服下擺。

雲永晝停了一下,沒說話,但衛桓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一定是在問怎麼了。

“沒事。”

衛桓低著頭。

其實是想抱你。

想躲一躲自己的命運。

可為什麼在雲永晝的身邊,他就會覺得安心呢?

這個問題突然間冒出來,衛桓不明白,這好像是下意識。他努力地回想,從他重生回來,遇到了很多新的朋友,也與老友重逢,心情雖然多有變化,但是和雲永晝似乎是不同的。明明無論發生什麼,衛桓都可以打著插科打諢的幌子理智分析,拿捏自己的態度,看起來不正經,但心裡是清楚的。

除了雲永晝。

一麵對他,自己就又變回了那個被他徹底打敗的十八歲少年。

他很早就像弄明白這一點,人的特殊性總該是有理由的,但他不確定自己的理由站得住腳。

小毛球粘著那棵懷夢草來到了衛桓的膝蓋上,小草的草尖輕輕飄動。他有些懷疑這個所謂的傳說,但他又有點明白那些女孩子們的想法了,或許懷夢草就是她們的一種檢驗方式吧。

他忽然想起小桃妖說的話。

[當你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一定也會心跳加快,忐忑不安,方寸大亂,滿腦子都是他,連夢裡都是他。]

衛桓在心裡掰著手指計算中槍頻率。心跳加快,好像有……命中。忐忑不安,好像也有,姑且算命中吧。方寸大亂……

滿腦子都是他。

他不光滿腦子是他,甚至滿腦子都是自己嘴對嘴為他渡氣的畫麵。這是不是得算兩次命中啊。

難道他真的喜歡上雲永晝了嗎?意識到這一點的衛桓忽然間抬起頭。

被他的動作打斷的雲永晝停下吹風,沒有說話,隻看著他,眉毛微微向上抬起,那是一種很溫柔的小動作,無聲地關心。

他一邊搖頭一邊垂下腦袋。

還有最後一項,夢裡都是他。

小毛球的絨毛和懷夢草一起飄揚。

要不要試試。

衛桓陷入這二十多年來遇到過最艱難的判斷題。

任衛桓牽著衣擺,雲永晝繼續吹頭發,他很享受這一刻,真切地感覺衛桓就在身邊。不需要因為夢見他而難過,也不需要因為夢不到他而遺憾。

差不多快乾掉了,雲永晝關掉了吹風機的開關,周圍一下子靜下來,格外靜,窗外的蟬鳴敲打月光。

低下頭的時候,他發現衛桓有點犯困,手明明還攥著他的衣擺,眼睛卻已經睜不太開了,腦袋一點一點的,和每次在不語樓上冥想課的他一模一樣。

“躺好睡。”雲永晝碰了碰他的手腕,衛桓這才懵懵懂懂鬆開他的衣角,思考實在太費精力,他下意識哦了一聲,倒在床上打了個哈欠,困意令他說話都有些吃力,“你不吹嗎?我可以……幫你……”

困成這樣了,還說大話。

雲永晝將吹風機放到一邊,給衛桓蓋上了薄被,自己拿了一個枕頭,準備去外麵沙發上,可剛轉身,就被衛桓的手拖住手腕。

“哪兒去……”

衛桓犯困的時候說話聲音會比平常軟一點,慢一點,那股子好像用不完的精力被困頓抽走變成了一片輕飄飄懶懶的羽毛,飛到哪兒算哪兒。

雲永晝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直白回答,“沙發。”

聽見他這麼說,困得睜不開眼的衛桓翻了個身,手臂伸出去拍了兩下空著的另一半床,“這兒……夠。”

雲永晝懵了一下,站在床邊有點不知所措。

有種趁虛而入的愧疚感,但又摻著忐忑的開心。

站了一小會兒,他輕手輕腳去將床邊的燈關上,黑暗很快吞噬掉這個房間,他,衛桓,還有這張不大不小的床,都進了夏夜的肚子裡,出不去也進不來,誰也沒法打擾。

困意的威力實在太大,衛桓能感覺到床邊陷下去一塊,但是眼皮好沉好沉,睜不開。小毛球縮成小甲蟲那麼小,爬到衛桓的臉頰旁,弄得他好癢好癢。本能地伸出手把小毛球給弄下來,他想說類似“彆在我臉上”的話,但出來的結果卻隻是黏黏糊糊的幾聲咕噥。

這哪裡像九鳳,明明是隻掉進蜂蜜罐子裡的小飛蟲。

又黏又甜,還不樂意。

雲永晝側躺在他身邊,在衛桓口中被調侃為“光之子”的他難得地借了借月光,來看他的睡臉。衛桓睡得很熟,這一點雲永晝早有預料,他每次都是這樣,尤其過去任務結束七組戰備小隊聚餐的時候,等待上菜的時間裡他總是能打個小盹兒,醒來的時候腦門上還會有一個紅紅的印子,看起來傻傻的。

不像現在,他的眉心隻剩下一個金色的點。

伸出手指,隔了幾毫米的微末距離,雲永晝小心地在他的臉頰上緩慢地畫下三道妖痕。藍色妖氣四溢的時候,他的臉上就會出現這樣的妖痕,配上他囂張又可愛的笑。這個乖乖躺在自己身邊的人類少年,曾經是世界上最桀驁的九鳳。

黑夜的精華令衛桓懷裡的懷夢草開始滋養生長,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個小妖草和長明燈娘一樣,都會變成小小一個人形,可懷夢是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兒,又小臂那麼高。在衛桓熟睡的時候他就冒了出來,從被子裡鑽出一個小腦袋,想看看這四周,可誰知道第一個看見的竟然是雲永晝的臉,嚇得他趕緊鑽回去,哆嗦著小聲道,“金烏……是金烏……”

原來是跟這個小妖怪在說話?

雲永晝想到了之前鬼鬼祟祟的衛桓,心裡略微有些不高興。他都沒有打算抱住這家夥,這個小妖怪憑什麼抱住他,還跟他鑽一個被窩。這麼想著,雲永晝就將被子輕輕撩開,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起這個小懷夢,將他扔下床。

小懷夢草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委屈地癟起嘴,“金烏……可怕的金烏……”

小毛球眼看著雲永晝狠心將懷夢草給扔出去,瑟瑟發抖,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差一點嚶出聲,雲永晝卻將食指放在唇邊,“噓……”小毛球這才把那個嚶硬生生憋回去,躲到了雲永晝的肩窩。

衛桓翻了個身,背了過去。被迫歸還的月光將雲永晝的影子打到衛桓的後背,暗色一點點覆蓋上去,緊密地貼上他修長漂亮的後頸,沿著脊骨向下一寸一寸往下,占領,侵略,摩挲著溫熱的皮肉,貼著靜緩流動的血脈,黑暗毫無縫隙地裹住全身,籠罩他,壓住他。

熾熱的火在身體裡燃燒著,喉嚨乾燥,焦灼的心燒得劈啪作響。

過分熱切的欲求將清冷月光融化成膠著的影子,代替我擁抱你的背影。

佯裝過親密無間的樣子。

難得地睡了個好覺,衛桓一大清早就醒了。睜眼的時候雲永晝就在眼前,還在睡著,這是他第一次醒來的時候雲永晝沒有離開,不知怎麼的,覺得有點開心。

雲永晝的睡臉好乖啊。衛桓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視線從他筆挺的鼻梁滑下去,落到他精致的唇峰。

他的嘴唇偏薄,看起來冷冷的,但是如果他笑起來,唇角會陷進去一點。意外地很甜,雖然極為罕見。

還很軟。

不對不對,什麼很軟,衛桓驚醒,他又一次想起海底的那一幕。

什麼時候才能不要老想著這些,他都快沒辦法直視雲永晝了。

難不成他真的喜歡男人嗎?他可連女生都沒有親過啊,珍貴的初吻就這麼給了一個小金烏,還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這也太慘了吧。

等等。

他昨晚沒有做夢啊。

誒我的草呢?

突然想起來懷夢草的衛桓四處翻找,可那根紅色的小草根本不在床上,怎麼都找不著。

騙子,說好的抱在懷裡睡覺就可以夢到想見的人呢?根本就不是真的,都是騙小姑娘的。

大概是他找草的動靜實在太大,雲永晝皺著眉睜開了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瞳孔稍稍花了一些時間聚焦,對上衛桓的瞬間似乎受了點驚訝,於是飛快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大清早的,抽什麼風?

欸找到了。雲永晝一翻身,他就看到了那株紅色的小草,好像就壓在了他底下。

看著那個扁扁的草,衛桓超小聲地抱怨,“哎呀我的少爺,你快把我的草壓死了……”不對,衛桓反應過來,“不是草,是小騙子。”

抬頭的時候,衛桓不小心多看了一眼,不經意間竟然發現雲永晝的脖子都是紅的,耳朵也紅彤彤。

“雲永晝……?”衛桓試探性地靠近些,對方一動不動,好像又睡著了。

他體溫好燙,一靠近就跟貼近篝火一樣。

“你這是做了什麼夢啊,脖子紅成這樣……”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又躺回去。望著天花板。

唉。感覺自己費心費力做了一套卷子,最後閱卷老師不小心把卷子給弄丟了,白寫了。

手指轉著那棵草,衛桓眨眨眼睛。要不再試試?

回籠覺有沒有用?

就在衛桓還在考慮補考的時候,背對著他的雲永晝始終沒有將雙眼閉上,他努力地平複自己的呼吸,努力地讓自己恢複鎮定,彆心亂,彆慌。

彆想起昨晚那個不該做的夢。

太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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