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可惜。”
燕山月如釋重負般鬆口氣,續道,“他好像沒有找到,所以每次來我家的時候,說起這件事都特彆狂躁。”她那雙狐狸眼瞥了一眼衛桓,語氣難得有了少女的俏皮感,“大概真的錯過了一樁大生意吧。”
沒有找到……
那屍體會在哪裡?
他該不該相信燕山月。
“所以你是想說,”衛桓開口,“留著那個紈絝子,還能找回七年前的真相?”說完他自己都笑了,“不過我不明白,這對你有什麼意義?你和七年前那個九鳳很熟嗎?他怎麼死的和大小姐你有什麼關係,你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他的死和我的確沒有關係,但是真相對我來說很有意義。”燕山月的眼神從不遠處的夕陽落到衛桓身上,坦率直接,不飾以任何偽裝,“它很可能決定我能不能扳倒家族勢力。”
原來如此。
生長在那樣一個龐大繁複的家庭之中,支族與主族的勢力對抗和交疊像是盤踞交錯的藤蔓,不被家族重視甚至打壓的燕山月被牢牢地纏住,困在其中,沒有任何出頭的希望。
除非砍斷這些藤蔓,才有得見天光的機會。
“所以你朋友還想繼續報仇嗎?”燕山月挑了下眉,似乎在暗示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
衛桓伸了個懶腰,“說起這個,比起報仇,他好像對彆的事更感興趣……”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大佬,我跟你打聽個事兒,你知道妖巫嗎?”
燕山月愣了一下,“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那朋友托我打聽的,他想知道怎麼為人類招魂。”一輛飛車開過去,風卷起衛桓額前的頭發,“但是這種招魂術,好像隻有妖巫可以辦到。”
“我還真知道。”燕山月嘴角一勾,“但我如果告訴你,你可就欠我兩件事了。”
她不說,衛桓都快忘了。他連忙笑嘻嘻擺手,“一件也是欠,兩件也得還,債這種東西不欠多一點,還起來都沒排麵。”
燕山月輕笑一下,“成交。”
言畢,她伸出手,十指略微動了動,前麵的兩個小朋友一下子就被藍色的狐火控製住,邁不了步子隻能跟隨她的意念回頭。
“先跟我去個地方。”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藍色光圈從揚靈和景雲的麵前滑過,將他們倆罩進去,消失在街道,光圈又迅速前移到衛桓麵前,穿過他和燕山月。
下一瞬間,他們就已經來到了一個狹窄吵鬨的街市,和剛才那個充滿科技感的街道不同,這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小精怪,有的是小商販,有的則是學生,熱熱鬨鬨的。燕山月帶著他們仨穿過這些狹窄的巷子來到一個看起來生意不佳的店鋪,牌匾上寫著張婆婆娃娃鋪幾個字,歪歪扭扭的,仔細一看竟然是風乾的蚯蚓拚湊起來的,上頭刷了綠漆。
店鋪的小鐵門窄到隻能一次進一個,裡頭光線很暗,一股子發黴的氣味兒湧過來。
“嗬,怪嚇人的。”衛桓在鼻子跟前擺了擺手,他起了壞心眼兒想嚇唬人,燕山月肯定是不怕的,景雲那小膽子沒準兒能嚇壞,於是他推搡了一把揚靈,“怕不怕?”
揚靈連忙嘁了一聲,可一雙大眼睛卻出賣了她的膽怯,她打量著四周圍,實在是有些看不清。衛桓咳嗽了一聲,暗處竟亮起幾處綠瑩瑩的鬼火,不亮就罷了,這一亮起來可真是把他們嚇得夠嗆。
左右不過三四平方的小房子,四麵牆壁竟然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娃娃,大部分的娃娃都是仿照著妖的模樣做的,三隻眼睛七個頭,這綠光打過來,真是一個塞一個的嚇人。
“臥槽。”衛桓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心臟難受得很,“這、這這這生意做得下去嗎?太刺激了吧……”
揚靈躲在了燕山月的背後,剛剛亮起鬼火的時候差點兒沒叫出聲,“山、山月姐姐,咱們還是走吧……”
“你不是說你不怕!”
“我、我就是不怕。”揚靈雖這麼說,可抓住燕山月的衣服就是不撒手,“你剛剛還嚇結巴了呢你!還說我。”
衛桓還想反駁,麵前突然懟上來一個仿真娃娃的臉,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嚇得他猛地退後好幾步,“操操操,老子的膽都要嚇破了。”
“阿恒,你看這個娃娃做得好真啊。”景雲捏著娃娃的細脖子,跟捉小雞兒似的,見衛桓退後他還迎上去,“你看啊,這個臉都是軟軟的欸。”
衛桓伸手胡亂擺了幾下,“我不看不看,你小子膽子怎麼這麼大啊!給我放下,當心人老板出來打你。”
景雲委屈兮兮地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把這個小人偶放回牆壁的架子上,小聲嘟囔,“這有什麼好怕的……”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恐怖穀效應,我這是很正常的反應好不好!”衛桓翻了個白眼,又拿胳膊肘戳了一下燕山月,“我尋思能有多厲害呢,居然是這麼小一破地方,我都伸不開腿兒。”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的娃娃異口同聲開口,各種各樣的音色摻雜在一起,響徹整個小房間,“是哪個不識相的闖進來了?”
臥槽,太嚇人了這地方。
“嗯?好新鮮的人肉味兒。”
人肉?衛桓一聽腿就發軟,和揚靈一起抓住燕山月的肩膀,“救、救救孩子……”
滿房間的娃娃又開始叫喚起來,“喲,稀客啊,這不是九尾家的小丫頭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燕山月冷靜開口,“我有事找你。”
“嘖嘖嘖,”牆壁上的娃娃們一板一眼地動著嘴,“還是之前那個脾氣,一點兒都沒變。”
燕山月的耐心所剩無幾,“彆廢話,開門。”
景雲和揚靈都有點兒懵,異口同聲,“開門?”
娃娃們一時間突然安靜下來,三秒之後整個房間開始高速旋轉,四麵牆壁越轉越快,站在中心的四人頭發都飛起來,直到這旋轉速度快到臨界點,刷的一下四周圍陷入一片純黑之中。
過了片刻,一個響指聲響起,他們麵前大約三四米處的地方出現一個端坐著的女妖,一頭橙色及地長發奪目得很,編了麻花辮撥到一邊,再下一秒,她的麵前出現一張不小的桃木桌子。
又是一聲響指,他們四個不知怎麼的坐上了椅子,椅子帶著他們嗖的一下瞬移到那張桃木桌子前,距離猛地拉近,這時候衛桓才看清楚這女妖的臉。
什麼張婆婆李婆婆,這女妖的樣子看起來就跟三十歲的人類女人差不多,五官精致漂亮,唇色深黑,兩個上眼瞼各有一處順著眼型的橙色波紋印記,眼睫也是橙色。
“怎麼這麼黑啊。”女妖一開口,竟然是七八十歲老太太的蒼老嗓音,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像是忘了什麼似的,從桃木桌上擱著的花瓶裡揪了一片黑色花瓣,捏著它在自己的喉嚨哪兒輕掃兩下,又清了清嗓子,這才重新開口,“歡迎光臨。”
這回可算是聲畫同步了。
衛桓一時之間竟然辨認不出這女妖究竟是什麼妖,她身上的妖氣令衛桓覺得熟悉,看著她胸口追著的一片橙色羽毛,猜想大約和自己差不離。
“昨兒個晚上我就給自己算了一卦,說是明日會有貴客上門,”她用那生著長長指甲的手半捂住自己的嘴,“哎呀,真準,不愧是我,居然把九尾家大小姐給盼來了。這可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
這人說話聽著難受,衛桓側頭看了一眼景雲和揚靈,倆小家夥盯著這女妖看得著迷,跟帶去電影院看卡通片的小孩兒似的。
見慣了燕山月冷淡的模樣,女妖決定跟新客打打招呼,她一下子變出好幾隻手,分彆伸到了衛桓、揚靈和景雲跟前,就是避開燕山月,“你們好呀,我叫張玨,但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你們還是叫我玨老板吧。”
景雲乖巧地伸出兩隻手握了握,“玨老板。”
“哎,真乖。”玨老板又看向揚靈,揚靈揚起下巴,伸出右手握了握她指尖,立馬鬆開。
玨老板不以為意地收回自己的手,“畢方家的果然架子大。”最後她看向了衛桓,這一眼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幾乎要把他整個人給看穿。
她甚至一口氣變出十幾二十雙手在衛桓跟前,又是往她這兒扇風,又是扒開衛桓頭發衣服的,衛桓掙紮了好一番,對方才善罷甘休,支起倆胳膊捧著自己的臉,手指頭在臉上彈著,“我說呢,這麼幾年過去,小九尾怎麼還是愛和人類交朋友。原來這個人類還不是一般的人類啊。”
衛桓愣了愣。
這女妖難不成是看出來什麼了?
“看什麼看?”玨老板衝衛桓眨了眨右眼,“你身上的金烏氣味真香啊,哎我采訪你一下,和全妖域長得最帥最好看的白羽金烏結契是什麼感覺?”
揚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
嗯?
幸好幸好,還以為自己的真身被她看出來了。衛桓在心裡默默鬆了口氣,開口時忍不住有些敷衍,“倒也沒什麼特彆的感覺……”
玨老板像是相當不滿這個答案,一把抓住衛桓的手,“怎麼能沒感覺呢!他長得不好看嗎!”
衛桓乾笑兩聲,“好看,好看……”
景雲還傻乎乎在旁邊搶著回答,“我也覺得好看,雲教官長得可好看了。”
衛桓立刻指著他,“你完了,我錄音給揚教官。”
揚靈扳過景雲的肩,“你隻能覺得哥哥好看,不然我可要去告狀了!”
“吵什麼吵,我還沒問完呢。”玨老板抓的更緊,看著衛桓的時候眼睛都忍不住放光,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雲永晝放著整個妖域那麼多妖,凡洲那麼多人,偏偏選了你結契,你肯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讓我仔細看看……”
“張婆婆。”燕山月一睨,淡淡開口,“你還做不做生意。”
玨老板立刻瞪了她一眼,“誰讓你這麼叫我了,不許這麼叫我!你見過這麼貌美如花的婆婆?小狐狸精真不懂事兒。”
衛桓趁機抽出自己的手,假裝無事發生地吹起口哨來。燕山月拿出玉藻鏡,拋至空中,手指輕輕一擺,玉藻鏡轉了一個圈,在黑暗中投射出十個幻術鏡麵,裡麵都是不同的珍寶,有南海鮫珠,有雪山冰晶,琳琅滿目。
“你隻要好好做,這些東西任你挑。”
玨老板激動地戴上了眼睛,仔仔細細看得眼冒綠光,兩隻手忍不住在桃木桌麵上雀躍地輕拍,“好好好,我就知道燕大小姐出手闊綽。話不多說,營業營業。”
燕山月這才收了玉藻鏡,擱在桃木桌上,正要開口,玨老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本正經伸出爾康手,“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她看向衛桓,神情嚴肅而凝重。
“你跟雲永晝那個過嗎?他身材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燈光師,攝影師就位。記者呢,來,把話筒給這位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