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命運交換(1 / 2)

() 這一句問出之後, 清和似乎有些後悔。他握住陽台欄杆的手拍了一下, 嘴角勾起,笑得像他這個年紀的小孩該有的模樣,“開玩笑啦, 隨便問問。”

說完他轉過來背靠在欄杆上, 歪了歪頭, “你現在其實完全可以直接走了。你是我爸當年帶回來的,他現在人已經死了,你也沒有雇主了, 你們之間有什麼合約呀協議啊, 現在都失效了。”他的一雙鳳眼微微挑著, 仿佛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難過似的,“你放心,我不會攔你。”

謝天伐的腿微微動了動, 他似乎是想往前,但是又頓住。

他的沉默讓衛桓想到了雲永晝。

清和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歎了口氣, “我忘了,你聽不懂我說話。”他的聲音低下來,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自說自話呢。”他自顧自往房間裡走,一個人倒頭栽進冷冰冰的床上, 倒下的姿態像極了中槍身亡的父親。

黑暗中,兩個人彼此都不言語。背對著躺在床上的清和看著月光灑進來,他的神色恍惚, 開口說話的時候仿佛很累很累,語氣緩緩的,每吐出一個字都覺得沉重。

“我要睡了,你走的時候聲音輕點。”

我不想知道。

他說完,燈啪的一聲被關上。

但謝天伐沒有走,他靜靜地站在牆邊,眼睛望著清和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占瞳帶來的共情力,衛桓此刻完全可以感受到清和的心情,他能夠感受到他低落的心跳,他沉重的呼吸,他的恐懼、慌亂和一點點期待。

明明他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卻要經曆這些常人無法想象的痛。

等了很久,沉沉的黑暗中終於出現另一個聲音。

“你不會死的。”

他回應的還是之前地那個假設。

“我不會讓你死。”

清和背對著他睜開了眼,他根本沒有睡著。

“我會的。”他的聲音帶著笑意,“我現在沒了靠山,發生什麼都有可能。假如哪一天我全家都被殺了呢?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他越說仿佛越有了精神,“今天我跪在靈堂那裡,滿腦子都在想哪種自殺的方式比較乾脆利落,不那麼痛。吃藥好像不行,時間太久了,聽彆人說吃安眠藥如果被救回來人就會變成精神病,可能就像我媽那樣了,還是算了。上吊太古老了,一點也不酷。跳樓也是,死相也很難看。想一想好像還是槍好使……”

清和躺在床上,像他這樣的孩子原本應該在睡前細數自己的快樂與夢想,而他做的卻是切實地討論著自己未來的死法。

說著說著,他頓住了。

衛桓能感覺到他情緒的突變,心臟好像堵塞住,血液無法流通。

“你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我真的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一定會死掉的。”

這句話像是孩子氣的賭咒,更像是一種軟弱無力的威脅。

“彆讓我一個人活在世上。”

或許是因為衛桓已經知道了結局,這樣的話聽起來才更像是一語成讖。這個言之鑿鑿說著自己一定會去尋思的孩子食言了,哪怕這十多年間他曆經生死,哪怕他遭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屈辱和痛苦,如今仍舊頑強地活著。

時間越往後走,他越感覺到悲劇結尾的臨近。

幻境變成雪夜,窗外鵝毛大雪在黑暗中漫天飛舞。清和的視線裡是他那個幾近瘋狂的母親,這不過這一次她變得難得的理智和冷靜,身上穿著一件美麗端莊的紅色大衣,就像往日還是第一夫人的她那樣。

她用帶著精致皮手套的冰冷的手摸著清和的臉龐,“小和,媽媽對不起你。以後就好起來了,媽媽保證。”

清和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說話。

他的母親似乎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狀況,所以也隻是笑了笑。門口保姆敲了兩下門,“夫人,衣服熨好了。”

“放下吧,我來就好。”母親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將保姆熨好的駝色大衣拿起,笑著開口,“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可調皮了,每次阿姨給你穿好衣服,你總是不滿意,老是跑來找我,”她模仿著清和稚氣的模樣,“媽媽我這裡不舒服,那裡也不舒服。”

“你總是吵著非讓我親手給你穿才行。”她溫柔地理著大衣的衣領,抬眼,滿眼都是笑意,“一轉眼你已經這麼大了。”

清和低聲說了謝謝,顯得有些冷漠。

外麵傳來管家的聲音,“夫人,車已經在外麵等了,您看是不是……”

“好。”清和的母親站起來,取了桌上的圍巾給他悉心戴好,“馬上就下去。”

“我們去哪兒?”清和終於願意開口。

母親的手放在他的肩膀,輕聲說,“搬家,搬到一個彆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謝天伐呢?”清和第一時間脫口而出,從他的視野裡,衛桓可以看到他母親的神情,仿佛早有預料,“我本來是不想帶他的,但是他特意來找我,說希望可以帶上他一起。他說他不需要酬勞,隻是想完成之前的約定。所以我最後還是同意了。”

母親牽起他的手,一同下樓,“現在他應該已經在車上了。”

“約定……”清和喃喃自語。

原來還是因為約定。

管家將他的行李放在後備箱,替他拉開車門。清和上了車,看見坐在副駕駛的謝天伐,他穿著一身黑,戴了頂黑色毛氈質地的帽子,在他進來的那一刻微微側了側頭,用很低的聲音喊了一聲,“少爺。”

這個稱呼很陌生。在衛桓進入這個記憶幻境以來,謝天伐幾乎沒有主動叫過清和,畢竟他是隨時待命的那一個。這樣一個疏離的稱呼大概會激怒他,衛桓心想。

視線從前方調轉到了側麵的車窗。清和隻是扭過頭,沒有理會。他的母親也上了車,坐在他的身邊,清和這時候才開口,“為什麼沒有提前說一聲就要搬家。”

母親將手套摘下來,“提前說會很危險,你知道的。”

清和沒有多問,他的眼睛盯著前麵懸掛著的後視鏡,從那裡麵觀察著坐在駕駛座的司機。

“劉叔叔呢?”清和又問,“今天怎麼不是他開車?”

母親解釋,“劉叔叔提前過去了。這個是陳叔叔。”

“我知道。”清和很直接,“爸爸走之後新來的一個警衛是嗎,我見過。”

謝天伐側過臉,看了一眼這個司機。陳警衛隻點點頭,“那我們出發吧,夫人。”

車子平穩地駛出他們的住所,經過市中心的時候,高樓大廈的建築體上的屏幕播放著新聞,新上任三個月的宋成康麵對鏡頭侃侃而談凡洲的未來展望,終止戰爭和平發展是他上台後說過最多的話。清和冷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睡一會兒吧,淩晨兩點就把你叫醒了,肯定很困吧。”她溫柔地用手臂環抱住清和,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媽媽抱著你,醒了我們就到新家了。”

恍惚的意識流動著,視野漸漸地暗下來。

景雲加快了記憶流動的進程,或許是沒有把握好時機,他們眼前的幻境忽然間天翻地覆,之前分明還是平和的車內場景,現在視線內卻一片混亂,連車前擋風玻璃都被子彈打碎。

揚靈有些訝異,“發生什麼了?”

雲永晝開口,“暗殺,和之前尤肅那次一樣。”

衛桓皺眉,他似乎聽說過這件事,儘管妖域和凡洲一直勢如水火,但凡洲的換屆對妖域來說也是一件重大的事,妖域裡多少也會有討論。當年宋成康上台有很多的陰謀論,就連衛桓的父親都對這件事進行惡意定性。最諷刺的是,宋成康竟然還是和平派的領袖。

揚靈又道:“可是現在他已經都上台了,為什麼還要……”

“未雨綢繆,趕儘殺絕。”燕山月冷靜地開口。

“當年的事涉及凡洲的內部政變,其實清和的母親應該也已經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想要帶著孩子離開。”雲永晝頓了頓,“據我所知,當年播報過凡洲前首相家眷車禍遇害的新聞。”

景雲有些迷惑,“可是清和他沒死啊……”

記憶幻境變得很亂,他的視野動蕩搖晃,槍擊聲幾乎沒有間斷,可外麵夜黑風高,襲擊者藏匿於暗處,根本找不到任何蹤跡。

“夫人小心!”陳警衛猛地大轉方向,差一點撞上人行道欄杆,此時街道上終於出現了身穿黑衣頭戴麵罩的刺殺者,前後左右重重包圍。一發子彈射中陳警衛的右臂,方向盤一滑,整個車都麵臨失去控製的危險,就在清和慌亂之中,看見坐在副駕駛的謝天伐從副駕駛側身抓住方向盤,生生在千鈞一發的時候穩住了車。

陳警衛捂著手臂坐正,“我來吧。”將方向盤物歸原主的謝天伐似乎聽見什麼聲音,他看向後視鏡,後麵一輛黑色汽車追了上來,他猛地警醒,“夫人彎腰!危險!”

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到衝·鋒·槍掃射擊碎窗玻璃的時候,清和媽媽都沒有反應過來,儘管她從沒有接受過任何的訓練,但本能促使她在危險到來的第一時間就緊緊的抱住了清和,將他護在自己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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