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衛桓徹底愣住。
“你到底去不去呀?”揚靈哎了一聲, “笨蛋人類。”
“我……”衛桓乾笑了幾聲, “我突然有點餓,”他捂住自己的肚子,“真的我太餓了, 我肚子都叫了, 要不這樣你們先進去我在門口吃碗麵之後再去……”劈裡啪啦說了一通之後衛桓朝他們眨了眨眼, “給我留個門啊。”
清和瞥了一眼衛桓身後的雲永晝,一臉了然,“算了, 你可彆來, 到時候給我添一堆麻煩。”
燕山月的臉上也浮起意味不明的笑, “那進去吧。”
看著一個個都穿過結界圈,破舊的玩偶店門前隻剩下他和雲永晝,衛桓鬆了口氣, 轉過身兩手一叉腰,“雲教官,合著您每次傳心都用在這種時候了。”說完他往下蹦了一級台階, 離雲永晝又近了些,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被這一級台階填平。衛桓湊近了些, “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
雲永晝的雙眼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通透,像兩顆漂亮的玻璃球, 眼睫上下晃動一下,巧妙遮掩住情緒的流動,“說什麼?”
“說你要吃早餐啊。”衛桓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雙手卡在腰間的武器鏈上,兩隻腳吊兒郎當地踩在台階邊緣,身子前後晃著,沒個正形,“這又不是什麼不好意思的事,我真是搞不懂你,難不成雲教官你其實很想吃這種小臟攤兒但是礙於身份麵子所以不好意思讓大家……”
“重要的不是早餐。”雲永晝直直地盯著衛桓,“是你。”
這一記直球打得衛桓措手不及,就像一個可憐的被精準擊中的保齡球瓶,潰散的意識從後推著他身體脆弱的支點,腳下一滑,往前栽去。
以一個投懷送抱的姿勢撲向這位發揮同樣極不穩定的選手。
他是真的搞不懂雲永晝。
明明有時候彆扭到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有時候又像是天賦一般在最恰當的時機準確出手。
果然例無虛發,隻是平時不發。
腳滑撲過去的時候,雲永晝連手臂都沒有抬,穩穩地站在那裡任他撞個滿懷,顯得更加遊刃有餘。自顧自撞到他懷裡的衛桓則更加尷尬,連忙抓著他肩膀企圖站穩,“那什麼,這個台階太滑了……”
誰知雲永晝竟然還順著他狡辯的話接了下來,“對啊。我猜到你會摔。”
衛桓一下子抬起頭,“那你也不提醒我?你還好意思說?就等著我摔呢吧。”
雲永晝坦蕩地點了一下頭,“對。”
“你!”衛桓拳頭握了又鬆,“行,可以,沒問題。”他假笑著走下台階,拽了一把雲永晝,“不是吃早飯嗎?吃啊。”雲永晝沒有說話,隻默默走在他的身邊,偶爾瞥一眼,看他臉上精彩紛呈的鮮活表情,就像在觀察一種可愛又獨特的小動物。
他在看衛桓,可衛桓卻發現這個擁擠小巷裡的妖都在看他們,一雙又一雙的眼睛盯過來,大多都瞄準了雲永晝。也是,在這個地方連九尾都稀奇得不得了,更不用說雲永晝這種整個妖域獨一無二的白羽金烏了。
“吃這個嗎?”衛桓指了指一個賣麵的小攤,“感覺這個挺香的,嘗嘗吧。”
雲永晝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攤,還算乾淨,於是點頭應允。
看見他同意了,衛桓立刻鑽到攤位跟前,“老板你們這兒有什麼麵?”
老板是個瘦瘦矮矮的小樹妖,他似乎聞到了衛桓身上的妖氣,可更多的還是人類的味道。一個人類,不禁肆無忌憚地在妖域行走招搖,還穿著山海的戰鬥服,身邊還有一隻金烏,真是不簡單,這麼一想他也不敢怠慢,客客氣氣地指了一下攤位側麵的菜單,“這些口味都有,您看看想吃什麼?不過……”
衛桓抬起頭,“不過什麼?”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兩下,“您是人類,這些麵的配菜都是妖界的食物,我怕您吃了出什麼毛病,您最好還是吃素麵。”
衛桓又道,“我在學校裡吃的也是妖域的食物,大部分都沒事兒。”
“那個……還是先小心點吧,我這是小本買賣……”
看著老板為難的表情,衛桓隻好妥協,心不甘情不願地選擇了素麵,然後扭頭去找雲永晝,見他又一副不太想坐下的樣子站在那裡,跟個漂亮的雕花木頭似的,“你吃什麼?”
得知衛桓無法吃配菜的雲永晝豪氣地選擇了添加所有配菜的麵,老板都驚了,“這……帥哥,您放這麼多鹵肯定會齁著的,太鹹了……”
雲永晝淡淡道,“你照做就好。”
“雲永晝你是故意的吧!”
聽見他難得地叫了自己的全名,雲永晝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欣喜。衛桓走了過來,發現桌上沒有筷子,疑惑地自言自語了一聲,雲永晝就已經走到了老板的攤位邊。
“兩雙筷子。”他說完,瞥見攤位後麵不易發覺的一個菜單。
“老板?這個上麵的也可以點嗎?”
等到兩碗麵都做好,坐在對麵的衛桓還在任勞任怨替雲永晝擦桌子,一抬頭,瞧見老板尬笑著將麵放在衛桓的麵前,“您的素麵。”
這可太素了!
衛桓盯著自己的麵,簡直就是一團白細麵浸在清水裡,彆說蔥花了,上麵連個油花都沒有。
“你們這……”
老板咧著嘴將另一碗麵端到雲永晝麵前,上頭的菜碼都堆成了一座小山,肉多得盛不下,晃晃悠悠,筷子一戳沒準兒就弄一桌子。
“這也太不公平了。”老板一走,衛桓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這,這怎麼吃啊。”
“看起來不錯。”雲永晝無視了衛桓的撒氣,將筷子仔細擦拭一番,小心夾起上麵的一塊肉,嘗了一下,“嗯,確實不錯。”
衛桓本來沒那麼餓,可這麼鮮明的對比就擺在自己跟前,超低配和超高配擱一塊兒,活活把他看得又饞又氣。
“我要吃你的。”衛桓右手把筷子夾得啪啪響,剛要伸過去,雲永晝的麵前忽然出現一道光盾,筷子頭當的一聲戳在光盾上,沒能得逞。
“你!”衛桓氣得一時語塞,瞪大了眼睛。
隔著一道金光閃閃的光盾,和這個小贓攤格格不入的雲永晝從容地放下筷子,隔著桌子湊近了些,唇角微微翹起,用那雙衛桓怎麼也看不膩的眼睛望著他。音色低沉,撞進心裡。
“求我。”
藏在他心裡的那隻小兔子又開始了瘋狂的折騰,像是被誰拎住一對耳朵似的沒完沒了。
耳朵被清晨的陽光曬得發燙,衛桓抿了抿嘴,他不知道怎麼應付自己此刻情緒的異常波動,隻能下意識地低下頭,夾起一大口麵塞進嘴裡,鼓鼓囊囊像個膽小的倉鼠,低著頭瘋狂地把心思藏進頰囊裡。
見他這樣,雲永晝忍不住也垂下頭,嘴角不受控製地揚起些許,他左手虎口不動聲色掐住臉頰,食指和拇指強行壓了壓,然後用筷子挑挑揀揀,擇了好些菜碼,一個又一個往衛桓的碗裡夾。
衛桓抬起腦袋,眼神莫名,“你乾嘛?”
“這些我不愛吃。”雲永晝故作冷漠地將大塊大塊的肉扔進衛桓清湯寡水的麵碗裡。
“不愛吃你還點那麼多,”衛桓小聲抱怨了一句。
不過,這家夥不愛吃的東西正好都是他愛吃的。看著這碗素麵也開始堆起小山,衛桓嘴上雖然抱怨,但心裡倒是開心。
“那我就替你吃了吧,真是個麻煩的小少爺。”
他吃飯的樣子總是很香,雖然出身在很好的家庭裡但是從來不挑不揀,吃什麼都有滋有味。明明稱得上是天之驕子,卻天然有一股好相處的煙火氣,讓人不由得想親近。
雲永晝默默看著,想起了七年前的時光。那時候他們同在一個小組,有時候出任務也會來到妖域的很多小地方,不像昆侖虛或是蓬萊這種冰冷的鋼筋森林,這些小城市的習俗更多,也更加有生活氣息。
那個時候雲永晝還沒有完全融入其中,他還記得有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因為他不聽衛桓指揮,自顧自衝在最前麵,本來想速戰速決,卻不慎掉入對方的陷阱之中,導致小隊損傷慘重。結束的時候衛桓一個人站在一邊,用通訊器向學校戰備組報告情況。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畫麵,那個時候是一個節日,夏夜喧囂,沉沉的天幕上綻放著璀璨的花火。散落的煙火光芒一陣一陣的,映照在衛桓受傷的臉上,忽明忽暗。
當時雲永晝料到衛桓一定會不高興,八成還會因為這件事抱有成見,儘管他那個時候知道是自己的部隊,但他從小沒有朋友的他也找不到一個好的解決方式。對於所謂的隊內友誼有些自暴自棄雲永晝就這麼獨自一人朝前走去,人流將他包裹起來,安全地藏住他混亂的心緒。
他從小就沒有機會參與到這些熱鬨的活動之中,階級這堵牆把他關在冰冷的上流社會,從沒有機會像一個普通的小妖那樣自由自在。煙火下是數條懸著燈火的攤位長龍,似乎是什麼廟會,雲永晝陷進去之後,一時間被人流推著走,找不到出口。
走著走著,身邊的妖怪竟然都戴上了麵具,有九尾的,有貔貅的,還有狴犴的,煙火之下每個人的麵具都明暗交錯,光怪陸離。腳步在一個販賣麵具的攤位前停下,他有些心動。
如果戴上麵具,沒有人知道自己真實身份,或許會更自由一點。
“你可以試試看啊,哪裡有一個鏡子,”老板娘是一隻狐狸,為了這場廟會特意打扮成古代女子的模樣,拿著一把劣質的小折扇扇個不停,又啪地一下關上,用扇子尾指了指雲永晝麵前的一個白龍麵具,“這個你戴肯定好看,和你這身紅色的衣裳也配。”
雲永晝猶豫著拿起那張白龍麵具,轉過去對著掛在攤位側麵的鏡子,將麵具戴好。
“怎麼樣,不錯吧。”
還在猶豫的雲永晝忽然間感覺肩膀被什麼人拍了一下,一回頭並沒有其他人,另一側的肩膀又被拍了一下,一陣光出現,極高的反應力讓雲永晝輕而易舉地用光索纏住了來人。隻聽得那個家夥在後麵叫喚著,“鬆開我,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就跟你開個玩笑。”
是衛桓的聲音。
雲永晝瞥了他一眼,隻見他身上仍舊穿著扶搖的藍色夏季製服,可頭上卻戴著一個鳳凰的麵具。他扭過頭將錢付了,帶著麵具準備離開。衛桓見了便兩腿一並,蹦躂著一跳一跳地跟在他身後,嘴裡嚷嚷個不停,“你等等我嘛,哎!你腿長了不起啊跑那麼快,你這麼厲害怎麼不飛呢?”
話音剛落,走在前麵的雲永晝嘩的一下展開了自己的雪白雙翼,燦爛的煙火在那一瞬間化作漫天光屑,落在他的羽毛上閃閃發亮。
看著周遭的普通小老百姓都朝他這邊看,衛桓趕緊加快腳步蹦到雲永晝跟前,用他的腦袋拱著雲永晝的翅膀,“快收起來,大家都在看你。”見雲永晝不搭理,他又道,“好好好,你能飛,你的翅膀最漂亮,可以收起來了吧?”
翅膀又忽然間消失,一片雪白的羽毛落在衛桓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