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桓的手指動了動,眼睛有些發酸,他還是笑著,“這、這太貴重了,您為什麼要給我……”
白校長笑而不答,隻是望著星空,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感歎。
“謝謝您。”
雲霧散去,角尾出現銀色鏈條,這枚小小的折丹角緩緩飄至衛桓的頸間,鏈尾交接相扣。
“不必謝我。”白校長似乎要走,腳步剛邁出又收回,轉過來對衛桓伸出食指點了點,“對了,下麵那個,我可以當做不知道,但如果出了任何問題,傷了山海的學生,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啊,果然知道。
衛桓立刻點頭,“明白!明白,我們一定會儘全力關押他的。”
一陣煙霧卷來,消去時白修誠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衛桓握住那枚折丹角,一股強大的九鳳妖氣直往他的身體裡流淌,這種感覺熟悉極了。
如果可以再快一點就好了。
快一點變回以前的自己。
意外拿回跟著自己長大的折丹角,衛桓的心情都變得愉悅起來,本來想回宿舍,想了想既然自己都已經把小床收回來了,還不如乾得徹底點。
於此同時,雲永晝卻沒有那麼高興。他正坐在總理府的會議室裡,整張桌上除了他那個強勢到不可違抗的父親,還有金烏一族十幾個長輩,每一個都要求他給出離開山海的最後時間。
他們需要為自己的勢力樹立一個光線的標牌,需要他為此上戰場立戰功,用生命和鮮血去換取大眾的支持,需要他好好履行一個武器應有的職責,鞏固金烏家族的權利根基。
雲永晝像一座雕塑一樣坐在橢圓形長桌的尾端,全程一言不發,甚至沒有用正眼看他們。這樣的姿態終於惹怒了雲霆。他突然之間大發怒火,一掌拍在會議圓桌上,桌麵登時被烈焰覆蓋,所有人都噤聲。
這樣的陣仗,終於引得雲永晝的一個抬眼。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這麼多年嘔心瀝血培養你,讓你衣食無憂,做了小半輩子天之驕子,現在你卻給我躲在一所大學裡當縮頭烏龜!你配得上金烏的名號嗎?啊!”
雲霆怒不可遏,“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一點身為總理兒子的教養都沒有,這張桌子上坐的統統都是你的父輩,你居然敢用這種態度無視他們的存在,無視我這個父親的存在,你好大的膽子!”
雲永晝支起手臂,雙手交叉,一雙通透的眼漠然望著這個盛氣淩人的、他所謂的父親。
他一點也不像他,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都冷冷的,盛怒之下也不過是極寒的冰。
“你把自己的兒子當做一把刀來培養,就應該有所覺悟。刀是不會說話的。”
他的眼神冷得令人膽寒,嘴角還揚著一抹笑意。
“它隻會無聲無息地捅進去。”
這番話說出來,叫在座的人都心下生寒,大家誰也不說話。雲霆震得沉默兩秒,然後笑起來,“看來我真是太縱容你了,雲永晝,你不要忘了。”他摁著桌子站起來,“真正的武器是沒有軟肋的。”
“可是你有。”
從總理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深夜,他默默走了一段路。平日裡雲永晝幾乎不怎麼在街道上出現,因為他並不願意自己的行蹤每天被記者跟蹤,除了衛桓的揶揄,他相當討厭妖域第一公子的稱呼。
不過衛桓一向是例外,任何方麵。
金烏的氣息太強烈,沿途的飛鳥感受到壓迫,一一散去飛向天空。雲永晝抬頭看著他們飛遠,飛到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視線最終落在那枚新月上。月亮的光華總是溫柔的,點亮夜空,卻又包容著夜色的黑,不像太陽。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感覺自己血液裡無時無刻都灼熱無比的那股力量。
他厭惡太陽。
原本想去找衛桓,但想了想,雲永晝還是獨自回山海宿舍,打開門,房間裡漆黑一片,沒有聲響,走過玄關的時候一個影子出現,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
“打劫!不許動!”
夜裡他的眼睛都是亮亮的,雲永晝心想。他沒有動,任由衛桓抱住。“看你這麼一個小教官,我就不劫財了,劫個色吧。”說著他吧唧親了雲永晝好幾下,雲永晝又回吻了他一下,輕柔地貼上去,再分開。
衛桓撒開他,“虧你還是當年山海第一,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我在門口就感覺到你了。”
“好吧。”那你還陪我演。衛桓癟了癟嘴,牽起他的手把燈打開,拽著他去了臥室,“那你跟我過來。”
推開臥室門,雲永晝發現裡麵多了張床,就是之前他搬去給清和的那張。衛桓痞裡痞氣靠在門框上,“怎麼樣?你不是想要嗎?我跟你說,這個床單都是我從家裡翻出來的。”
雲永晝先是愣了愣,然後不由得笑出聲。
“高興嗎?”衛桓抓住他的胳膊,“你是高興的笑還是笑話我啊。”
都有。雲永晝沒有說出來,隻是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衛桓又拽著他去另一個房間,裡麵也多了一張藍色的小床,形狀像一個飛船艙似的,“這是我小學的床,我特喜歡這個床,每次叫我同學來我家都會參觀的,後來換了床我還哭了一宿呢。”他走過去拍了拍床頂,“現在看還是很厲害,可惜我睡不下了。”
“你……”雲永晝有些驚訝,不知道該說什麼。誰知衛桓又拉住他,“還有。”他拽著雲永晝到了飄窗邊,上麵擱著一個被白布遮住的東西。他一把將白布掀了,裡麵是一個精致的藍色小搖床,上麵的橫欄上還掛著漂亮的小鈴鐺、小玩具,輕輕搖一搖就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衛桓坐在飄窗邊,“這是我出生時候的小床,好看吧。”
雲永晝也坐下來,手抓住搖床的邊緣,輕輕地晃了一下,雖然裡麵空空如也,可他幾乎能想象到出生時候奶乎乎的小九鳳在裡麵的樣子,可能還會伸出他的小肉手去抓這個鈴鐺。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溫柔極了,衛桓悄悄看著,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的戾氣好重,可現在好像都磨平了,嘴角都是微微揚起的。
“你喜歡嗎?這個好看吧。”衛桓拿手指彈了一下小鈴鐺,“你喜歡我都送你。反正都是舊東西,除了你也沒人稀罕。我今天都快被九尾笑話死了,他們說我是倒插門兒,這些是我的嫁妝。”
雲永晝糾正道,“倒插門的是女婿,女婿沒有嫁妝。”
“哎管他的。”衛桓站起來走到雲永晝身邊,抓住他的手,“你喜歡吧?”
雲永晝抬起頭,很鄭重地點了點,“喜歡。”
衛桓的心情就跟開了瓶蓋兒的汽水似的,甜得過頭的氣泡勢不可當地往外冒,說話都不經過思考,“等我們以後有……”他忽然反應過來,“不對,我斷子絕孫了我?”他低頭看向雲永晝,瞳孔震驚到放大,“我以後沒有小孩兒了!我的小小九鳳還在投胎通道等我呢!”
雲永晝笑著摸上衛桓的肚子,“是啊,你又不能生。”
衛桓拍開雲永晝的手,“我當然不能!”他餘震未退,就被雲永晝拉著跨坐在他腿上,沒反抗,嘴裡還念念叨叨,“天哪,你也斷子絕孫了。我們這麼好的基因,我倆要是有小孩兒得多漂亮啊,浪費了浪費了……”
雲永晝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肩窩那兒,聽著衛桓絮絮叨叨,覺得特彆窩心。衛桓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漂亮貝殼,把他這個渾身都是棱角的小石子包容進去,用自己的溫軟一點點磨礪他的鋒芒,把這顆令人生厭的石頭變成珍珠,散發的光也是溫潤的。
他甚至想,一輩子這樣都好。他不必為了滿足彆人的需要卷入腥風血雨中,衛桓也不必為了那些陰謀而再次涉險,他就隻是想和衛桓永遠這樣待在一起,不做英雄,當兩個普通的小妖怪。
說著說著,衛桓的聲音小下來,“你睡著了嗎?”他壓低聲音試探性地問道。
“嗯……”雲永晝的聲音像是悶在一團軟軟的雲朵裡,雙臂把他的腰箍得更緊。
衛桓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發,他忽然覺得雲永晝又變回之前的樣子,或者說他根本沒有變,“雖然我以後沒有小孩了,但是我還有小天鵝啊。”
聽了這句話,雲永晝懶懶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蔑的聲音。
“等你哪天變成小白羽金烏的時候,我就把你放到這個床上。”他拍拍搖床的邊緣,“我就在旁邊哄你睡覺。”
雲永晝抬起頭,眼睛還微微眯著,嘴唇微張,有種軟刀刃一樣既柔軟又鋒利的性感,“你每天在想什麼,小家夥。”
“你叫誰小家夥!”衛桓拿額頭磕了他一下,“我比你大大半年呢!你是冬天生的我記得!我可是三月份春天出生的。”他還想用手指頭戳他額頭,卻被雲永晝抓住,他像是真的有些困,聲音懶洋洋的。
“是啊。”他的嘴唇起了個微妙的弧度,“但你有七年沒長大了。”
臥槽?
對啊。
衛桓一下子慌了,“這、這不算!”
“為什麼?”雲永晝抓住他的手親了一下。
衛桓有些結巴,“我、我這是不可抗力,誰說我沒有長大,我的靈魂一年比一年成熟,你、你……”
“我?”雲永晝仰著臉望著他,那雙通透的眼裡滿是衛桓,他張嘴,咬住他柔軟的下唇,“我這七年一直在長大,不隻是靈魂。”
說完他舔了一下,乾燥的變濡濕,沉靜的起波瀾。鈴鐺搖晃的聲響變得愈發輕,愈發慢,雲永晝的聲音與之一比,像是浮在深水之上的冰。
“叫哥哥。”他的手指輕撥開衛桓濕潤的嘴唇,“永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