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安靜得隻能聽見樹葉抖動的聲音。
甄杳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下意識就想往後躲,可是宋曆驍捧著她臉的手卻完全沒有鬆開的意思,她隻能努力去拉開,臉因為著急憋得發紅,低聲喊他“曆驍哥哥!”
宋曆驍終於鬆了手。
“……大哥,”他乾笑兩聲,轉過身,“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不出聲?”
“難以接近,表裡如一。”宋淥柏重複著他說過的話,語調毫無起伏,“普普通通,彆人接近我都是為了我的錢。”
竟然從一開始就在!甄杳尷尬又懊悔,心裡直發慌。
早知道就不在這時候問。他們在背後偷偷揭他的短,他肯定生氣了吧?
“整個潯城誰能比你有錢,我說的也是實話嘛。”宋曆驍避重就輕,說著就要打哈哈把這事揭過,“杳杳說她有點累,我就先帶她進去睡覺了。”
“看來你想要錢。正好,我立刻讓人把屬於你的子公司管理權交給你。”
宋曆驍臉上的笑僵住了,開玩笑,他是瘋了才放著瀟灑日子不過去折騰公司,這明明就是威脅。
麵無表情的男人站在幾步外,是一貫準備算賬玩兒手段的前奏,要是再早兩年的宋淥柏隻會抬腳直接踹過來,高中的時候他可沒少被這麼壓迫。
“我錯了,真的。”宋曆驍停下來,摸著甄杳的頭語重心長道,“宋淥柏他比我高半個頭,長得也帥,潯城的男人都嫉妒他,女人都想嫁給他。”
甄杳立刻拚命點頭附和“很厲害。”
宋曆驍差點笑出聲,趕緊拚命忍住。
“大哥他臉都黑了。”走進門後,宋曆驍才壓低嗓音幸災樂禍。
甄杳有點擔心,“這樣他會生氣吧?你會不會遭殃?”她當時還提心吊膽怕自己會挨罵,結果竟然沒有。
“放心吧,不會。”
應該不會……吧。宋曆驍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然而晚餐時,宋曆驍就收到了“噩耗”,還是個反抗無效的噩耗。
宋畢宣布讓他接手幾個子公司時,促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坐在對麵慢條斯理地咀嚼。
男人垂眸事不關己的臉上仿佛寫著五個字遲來的報應。
甄杳心裡也跟著“咯噔”一下。曆驍哥哥都沒逃過,那是不是也生了她的氣,要和她算賬了?
一頓飯她吃得很忐忑。
吃完飯起身時,因為睡了一路又被插曲打岔的長長反射弧終於歸位,甄杳這才發現沒有一個人提起她去醫院檢查的事,包括已經從醫院回來的周惠。
仿佛今天根本就沒發生這件事一樣。
再晚一點的時候宋延辭忙完從醫院回來,一家人坐在一起閒聊,甄杳出於關心和禮貌問了問周惠那位陸小姐的現狀。
“就是個小車禍,一隻手骨裂了,其他沒什麼大問題。”周惠怕甄杳聽見這些字眼會想起不好的事,說完就裝作不經意地岔開話題,“有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霜琦是宋家資助過的學生,雖然她大你幾歲,但說不定你們能有共同話題。”
霜琦?甄杳突然愣了愣,向周惠求證是否是她想到的那個名字。
“是啊,你認識她?”
“我高中有一位英語老師和她同名。”
周惠一臉驚奇,“她的確做過一段時間的英語老師。”
信息都對的上,看來的確是同一個人了。甄杳有點不敢相信,世界真是小,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淵源。
“你和她熟悉嗎?”
她猶豫片刻,搖搖頭,“她沒在學校待很久,相處很有限。”
於是周惠沒再多問,隻說下次有機會讓他們見一見。
甄杳卻有點出神。關於這個老師的記憶雖然並不多,但是有一件她怎麼也不可能忘記。
那次是高一的某個下午,她被好朋友薑聆攛掇著給有朦朧好感的男孩子寫了封情書,接著又壯著膽子逃了人生中第一次課。
結果□□時卻接二連三地遭遇意外。先是她裙邊被掛住,進退維穀時又撞見了那位陸老師和某個陌生男人告白的現場。
最後她和薑聆被老師抓住說教了一頓,而她為了不讓情書被發現一咬牙扔了出去,卻正好扔到了那個男人的車輪胎下麵。
甄杳灰溜溜地被迫回校時,隻能安慰自己還好那人是背對著也不知道她是誰,那封情書也不一定就會被撿起來,更有可能的是進了環衛工人的垃圾箱。
從前她的人生一帆風順,如同泡在蜜罐裡裡,這就是最大的一樁烏龍與“挫折”了。那時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場車禍。
車禍之後她休了學,這些日子就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回憶。
“杳杳,來玩兒個遊戲。”宋曆驍忽然興致勃勃道,把她驚回了神。
甄杳打起精神,“遊戲?”
“要是你能隻憑手分辨出我們,我就滿足你任意一個願望,好不好?”
她沒拒絕,乖乖點了點頭,於是在眾人刻意保持的安靜中,一隻手伸到了她麵前,輕點一下她的膝蓋作為提醒。
“杳杳,來。”
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又捏了捏。
“是延辭哥哥的手。”甄杳有了答案。
宋延辭立刻笑了,“怎麼分辨出來的?”
“外科醫生常常戴著手套,皮膚不會直接受到各種工具的磨損,所以很乾淨光滑。”
“杳杳真聰明。”
這語氣太像誇小孩子,甄杳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再來再來。”宋曆驍忙道。
還來?甄杳不解,剩下的人就更好分辨了啊?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一副認真以待的模樣,等宋曆驍說“好了”的時候把手搭了過去。
原本以為答案呼之欲出,可這一次她卻愣了愣。
這隻手……
她蹙眉,認認真真地從指尖摸到手背——手指修長筆直,連骨節都是恰好的大小,不會顯得突兀,手背上四根掌骨凸起,能摸到一點盤踞其上的青筋紋路。
手指繞到掌心,指腹掠過偶爾一處薄繭,摩擦得有點癢。
會是宋曆驍的手嗎?可是他玩攝影和樂器,這隻手上薄繭的位置明顯不對,反而更像是握筆,還有高爾夫和馬術這類運動留下的……
客廳裡除了抿著唇的少女,其他人都好整以暇地看向坐在單人位置上的那人。
後者半垂著眸,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這麼看著那隻纖白的手在自己左手上輕飄飄地摸索。
隻有某個非常細微的瞬間,他手指動了動。
甄杳手蹙眉,手又往前探了探,指尖卻忽然碰到了冰涼的腕表。
她一愣。上次宋淥柏反握住她手的觸感驀地湧現,那時她也碰到了腕表堅硬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