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確認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如果不是的話不能冤枉對方,是的話她想把話說清楚,然後找機會換一個家教老師。這樣不會麻煩其他人,也不會讓人為她過多擔心。
“哥哥,你在嗎?”她扶著沙發靠背站好。
剛才傭人告訴她宋淥柏在客廳裡,所以她才一個人慢慢走過來想跟他報備一聲。
“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宋淥柏正垂眸係著袖扣,聞言一掀眼,手上還在隨意整理著袖口。
小姑娘背對著他,麵朝沙發邊的落地盆栽說得起勁,他抬腳走過去,把那顆小腦袋往自己的方向輕輕一轉。
“我還以為你坐在這裡,”甄杳窘迫地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地說了自己的想法,“哥哥,我想去聽一場講座。”
“又是陳頁。”男人聲音微冷,“距離上一次才多久?”
她張了張嘴,真實想法在嘴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有那麼半秒鐘她是想告訴宋淥柏的,但也僅僅是那半秒。就算是周惠她也不一定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口自己的懷疑,更何況是他呢?
“辯論賽不是沒去成嘛。”甄杳低著頭,有點緊張。
宋淥柏黑色瞳眸微動,仗著年前的小姑娘看不見,肆意將她神色的每個細微痕跡都打量清楚。
她這副樣子,是麵對宋延辭和宋曆驍時絕不會有的表情。
“盲杖帶好,徐承和司機會跟著你,結束後立刻回來。”他語調裡帶著淡淡的嚴厲,“明白嗎?”
甄杳沒想到這次這麼容易,忙不迭點頭答應,“明白!”
宋淥柏答應就等於這件事敲定了下來,甄杳給陳頁回了話,接著又和薑聆說了一聲。後者本來甚至想逃課陪她一起去,被她義正嚴辭地製止。
然而等到講座當天時,甄杳終於後知後覺有些緊張。
失明之後她不是沒有出過門,但是前幾次人多的場合身邊都有值得信賴且熟悉的人,也沒有陳頁這樣的不確定因素。
“你很緊張嗎?”同樣坐在車後座的陳頁安慰她,“彆擔心,我會照顧好你的。”
甄杳勉強笑了笑,隻能去期待這次講座的內容。這位教授她以前就了解過,是在設計領域非常出色的人物,這也是她這次答應陳頁一起來的理由。
她不太舍得放棄這個機會。
講座地點在市中心某間酒店,司機提前二十分鐘將兩人送到。
一輛價值高昂的豪車停在酒店前引得過路人紛紛駐足側目,陳頁下車時裝作平靜地環顧四周,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下竊喜不已。
“徐先生也要一起嗎?”轉身看到一同下車的徐承時他微微一愣。
徐承略一頷首,“這是宋總的安排。陳老師不用擔心,我這裡準備好了入場券。”
“……那就好。”
“小姐,”徐承轉而朝向甄杳,態度和神情一瞬間恭敬了許多,“宋總特意交代過,結束後會安排您去後台見威廉教授。”
甄杳一臉驚喜,“真的嗎?”
“是的,到時候我會陪您一起去。”
兩人麵對麵說著話,沒人留意到一旁青年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扭曲和不平。
三個人出示入場券後進入會場,徐承提出和彆人交換座位未果,隻能坐在甄杳和陳頁的前麵兩排。
甄杳有些煎熬。
剛才一路拄著盲杖進來的時候,她仿佛能感受到周圍人包含著各種意味的視線,甚至還聽見身後某個陌生人一驚一乍道:“盲人也來?她又看不見屏幕上的字,沒有中文提示,全是專業術語的英文她聽得明白嗎?”
成人禮時那些賓客不敢靠近她議論這些,但是不認識她的人隻會無所顧忌。
她心口像壓了一顆沉沉的石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些日子以來被她有意無意忘記的事,現在統統都回到了腦海中,讓她前半場都無心聽那些她原本很想聽的演講內容。
直到耳邊忽然有什麼東西靠近。
“你聽得不專心哦。”陳頁附耳低聲說著悄悄話,陌生的吐息近在咫尺。
甄杳一個哆嗦差點彈開,強忍著才克製了下意識的動作。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一點,“我,我在聽。”
“杳杳,”陳頁卻沒停止,還自顧自換了稱呼,“其實……我今天是有話想對你說,等會兒我們避開徐先生單獨待一會兒,好不好?”
“先聽完這場講座吧。”她含糊其辭。
突然,陳頁握住了她的右手,他手心都是冷冰冰的薄汗。
甄杳懵了,難以抑製的厭惡和驚慌一齊湧了上來,讓她隻會像木偶一樣僵坐在原地,手臂上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也許是她沒來得及反應的這兩秒空隙給了陳頁什麼錯誤暗示,他由一開始的試探變得篤定,等她終於害怕地往回縮手時他沒有鬆開。
她該怎麼做?能怎麼做?
台上教授還在投入地演講,周圍隻有紙張翻動聲和眾人時不時響起的會意笑聲,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發生了什麼。
“你……”甄杳用力往回抽手,語氣裡不自覺地多了點祈求的意味,“陳老師,你不要這樣。”
陳頁看著少女布滿膽怯的側臉,一時間得意地笑了笑,隻以為她是害羞。
“那你先答應我,一會留下來一會兒。”
“……好。”甄杳僵硬地點頭。
又一陣觀眾的笑聲與掌聲裡,陳頁終於鬆開了她。
演講中途會有五分鐘的休息時間,甄杳一直在等這五分鐘的到來,可是卻度秒如年,坐立難安。
中場休息的時候徐總助應該會來找她說話,到時候她就借口不舒服提出要回家。
然而實際情況卻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中場休息時陳頁起身去衛生間,徐承卻遲遲沒有出現。
她坐在原地等得格外焦急,低聲議論和談笑的人們仿佛和她處於兩個世界。
五分鐘很短,一旦錯過她就要再忍受陳頁整整一個小時,可是她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每一秒她都在擔心陳頁會回來重新坐下,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試圖喊徐承,“徐——徐叔叔。”
周圍幾個人陡然安靜下來,甄杳驀地攥緊手,又想到了剛進會場時察覺到的那些注視和議論。
“誒,這是不是剛才那個拄盲杖的……”
後排人的議論刺入耳膜,甄杳猛地站起身,像捏著救命稻草那樣握緊折疊著的盲杖,低頭摸索著前排的椅背試圖走出去。
她整個身子都緊緊貼著前排的座椅,試圖裝成一個視力正常的人,可是卻幾次三番地踩到沿路座位上人的腳。
“對不起對不起,抱歉……”
“會不會看路啊?”
“誒,你故意的吧?我腳擱那兒你看不見?”
“……你看她眼睛,好像真的是個瞎子啊?”
甄杳眼眶發脹,到最後一句道歉都說不出了,隻知道死死埋著頭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走到橫排座椅儘頭時,她重重地撞到了過路的人,在對方的怒罵裡跌坐在地,手臂撞到了門框似的東西。
“這小姑娘乾什麼呢?看著挺光鮮的,怎麼舉止這麼奇怪……”
甄杳儘可能快地爬起來,扶著門框踏出去後抖著手展開盲杖,摸索著走廊牆壁笨拙地往前走。
忽然,她聽見熟悉的青年嗓音隱隱約約地傳來。
“……我那筆錢快還不上了,現在不動手不行啊。但那小丫頭肯定對我有意思,我剛才還握她手了。”青年不懷好意地笑了幾聲,和以前溫和禮貌的言談有天壤之彆,“待會兒我把人拉住,告白之後親一親抱一抱泡到手,過段日子再找機會生米煮成熟飯,還怕以後沒錢嗎?”
他似乎是在打電話,因為沒人回應他,但接著他又說道:“這種隻會享受特權的有錢人,如果我是他們,我能活得比他們更有價值。”
甄杳僵硬地後退幾步,本能地朝著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中途好幾次差點摔倒。
那是……陳頁?!
如果不是聲音她能夠百分百肯定是他,她是怎麼也沒辦法相信的。再一聯想到剛才發生的事,她隻覺得反胃。
現在她隻想立刻離開這裡,避免一切再和他碰麵的機會,也避開一切人群。
她後悔了,她就不該自以為能處理好,莽撞地就答應了陳頁的邀請,更不該不自量力覺得能照顧好自己。
她是個盲人,不僅看不見,還要拄著一根盲杖大張旗鼓地告訴彆人自己是個瞎子。
眼眶又酸又澀,甄杳死死咬著唇,不停地努力深呼吸。
她磕磕碰碰地走了好一會兒,停在某個像是拐角的地方時手忙腳亂地在包裡翻找手機,可是翻來覆去卻都沒找到手機的影子。
正茫然無措的時候,身邊忽然響起一道女聲:“小姐您好,請問需要幫助嗎?”
“你是誰?”她緊張戒備地退後半步。
“我是酒店的前台。”
甄杳不敢輕易相信對方,搖搖頭就要走,身體繃得像一根弦。
“或許您可以聯係一下您的家人?我覺得您可能需要幫助。”女人繼續勸說,“請跟我來,我帶您去打電話?”
甄杳一時猶豫地停在原地,可是大腦卻好像失去了冷靜思考與分辨的能力。
對方的話可信嗎?如果她說謊了呢?
女人試探著挽住她,然後帶著她往某個方向走去,可前麵的路卻仿佛長得沒有儘頭,又仿佛再多走一步就是龍潭虎穴。
甄杳忽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轉身用盲杖胡亂倉促地點著地麵,一隻手也在空中揮舞著,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誒!您彆怕,我不是騙子!”
身後的人還在試圖說服,同時似乎還快步追了上來,甄杳心跳愈發急促,隻能不顧一切、渾渾噩噩地往前走。
直到踏出酒店大門,直到大腦來不及反應前麵的盲杖已經戳了個空,整個人笨拙地摔下台階。
下一秒,一聲刺耳的轎車鳴笛聲在耳邊炸開。
甄杳臉上血色褪儘,驚恐地瞪大雙眼。
頭頂大雨瓢潑而下,一瞬間一切都倒退回那個黑暗的雨夜。
原來那時也下雨了——接連的刺耳鳴笛聲後是巨大的碰撞聲,而後隻剩無儘的血紅與黑暗。
頭部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痛苦地弓下腰,緊接著渾身脫力,整個人軟綿綿地朝地麵倒去。
倒地的一瞬間,長久籠罩在視野中的昏黑仿佛突然被豆大的雨滴刺破。
暖黃色車前燈照進雨幕,雨滴被引力拉扯墜向地麵,砸成瞬間向上燃成一簇的金色火花,旋即又被雨滴澆濕熄滅。
有人在這嘈雜炫目的背景中蹲下.身,黑色風衣的衣擺在雨中翻飛。
好像聞到了柏樹木與檀香木的味道。
甄杳在一片混沌的意識中費力地睜了睜眼。
透過眼前朦朧的薄霧,她看到了男人線條分明的硬朗下頜,還有緊抿著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晚了!!!本來計劃這章5k,結果寫著寫著變6k,又變7k……
下章垃圾家教就被白白哥哥打下線!!!
評論有紅包哈~然後等我再搞個抽獎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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