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杳耳尖發燙,後腦勺往後緊緊抵住門板。
宋淥柏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喊她，不同於任何一個人對她稱呼，沒有過分親昵但卻也奇異地並不生疏。
聽得出他也並不習慣。
“哥哥……”她訥訥道,腦子熱乎乎，像小時候偷喝了大人杯子裡酒那樣。
她大概太優柔寡斷，暫時想不出什麼妥善解決方法，卻也不想讓任何一邊人傷心。
麵前人沒有再追問，隻是這樣靜立兩秒,然後忽然退開。
“出去吧。”他平靜道，聽不出任何情緒,好像剛才一切隻是錯覺。
甄杳不知所措地跟在男人背後，踏上走廊時候下意識地抓住了他袖子。
宋淥柏手一頓，下一秒另一隻手抓住她手腕，默不作聲地帶著她伸手挽住他手臂。
宋曆驍正站在沙發旁邊喝水，一抬眼就看見某人慢吞吞地走過來，身後還掛著一條小尾巴。
“杳杳……”他剛喊了一聲,被他硬攔著才沒去房間找人甄洵就已經起身迎了上去。
“杳杳。”
“哥——”話剛出口，甄杳就趕緊閉緊嘴咽下了稱呼後半截，“你們……事情商量完了？”
甄洵笑著“嗯”了一聲，“我來之前其實和宋董宋夫人聯係過，他們大概忘了提醒宋少，所以剛才局麵才不太好看。嚇到你了？”
她搖搖頭,“沒有，你們不吵架就好了。”
“不吵了，而且,”他略一停頓,像是故意吊一吊她胃口,“為了不讓你為難，周末這兩天我會住在這裡，這樣你就不用擔心陪不了我們任何一個了。”
住……住下來？甄杳呆住，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是這麼“和諧美滿”結果，可是他們住在一起真能和睦相處嗎？
“說得好聽。”宋曆驍輕哼一聲，從幾人麵前走過去了餐廳。
“……”甄杳微窘，果然啊。
“杳杳，我們一起陪你，你不開心嗎？”
她乾笑了幾聲，“開心。”
“走吧，我牽著你去吃飯。”甄洵伸出手。
甄杳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側男人就已經冷淡道：“我會幫她。”
他們真是連一句話“和平”都沒有……
在戰火繼續蔓延到自己身上之前，甄杳默默抽回了自己手，往旁邊挪了兩步扶住牆壁，“你們繼續聊，我自己過去啦。”
說完，她就立刻沿著牆往餐廳走。
結果兩個大男人一起壓著步速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地直到抵達目地。
短短十幾米距離，甄杳從沒有走得這麼緊張這麼累過。如果接下來一兩天他們都要繼續這樣，那……
“杳杳，來坐下吃飯。”忽然，宋延辭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頓飯是我親自做，你嘗嘗好不好吃。”
“延辭哥哥，你還會做飯？！”
“勉強會一點。”
看著小姑娘被哄得高高興興地在桌旁坐下，宋延辭也理所當然地占據了她旁邊一個位置，宋曆驍難以置信地擰眉。
“二哥，你可從沒說過你會做飯。”
這人完全就是有備而來，暗地裡憋著大招！
宋延辭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熟練地替甄杳把食物夾到盤子裡，再用餐刀切割開不方便一口吃掉大塊食物。
輕微餐具碰撞聲裡，三道目光齊齊集中在少女身旁那個唯一還空著位置上。
甄杳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隻能側過頭茫然地提醒道：“你們……不吃嗎？快坐下來吃飯吧？”
她話音剛落，離得最近宋曆驍立刻一個大跨步，乾脆利落地在她旁邊坐下了。
剩下兩道身影則各自相背往反方向走，最後在餐桌對麵隔了一個位置坐下。
一頓飯吃得甄杳左右為難。
宋延辭廚藝好得超乎她想象，好吃得她根本停不下來。可是隻要她情不自禁地在進食間隙裡誇讚兩句，餐桌上氣氛就會變得怪怪。
可是讓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美食卻不誇獎廚師，她又很愧疚。
她隻能心裡默念著“我看不見”，然後不斷接受宋延辭投喂，吃到撐得快走不動路。
“延辭哥哥，如果你不是醫生，肯定是個很厲害廚師。”
“這麼喜歡？”宋延辭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她頭頂，“等你住到我那兒，我有空就天天親自給你做飯吃好不好？甜品我也會一點，你想吃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他說這話時並沒有刻意控製音量，所以其他幾個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眼下事還沒解決，二哥你想以後事是不是想得早了點？”宋曆驍輕哼，眼神不善地瞥了甄洵一眼。
聞言甄杳趕緊站起身，“我吃得太飽了，想去外麵走走。”
差點再次被引燃話題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她隻讓小佳陪著自己一起去了花園，既是出於一點小小私心想要躲清靜，更是想趁著安靜獨處時候想一想到底該怎麼辦。
叔叔嬸嬸那邊她不可能不管不顧，但是現在她內心深處確有些抗拒。
或許是她現在剛找到了一點新安全感和適應良好生活，不想再在一片黑暗裡走入未知，不想去麻煩新人。
甄杳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想明白之後心裡勉強輕鬆了一點，至少她知道該怎麼回答甄洵了。
回到彆墅時，她正好聽見林叔說已經準備好了樓上三間客房，宋曆驍立刻詫異道：“大哥，你住一樓？”
“有問題？”宋淥柏漠然地抬眸。
“……這是你家，你想住哪兒住哪兒。”
坐在一邊甄洵聽著兩人對話，微微側頭看向走廊方向。
如果他剛才吃飯前走過去時候看到沒錯，兩間房間門應該是正好對著，就隔了一條兩三米寬走廊。
雖然這些年不在國內，但不妨礙他聽說宋家長子是個什麼樣角色——冷漠之餘那點禮貌和客氣，都出於一種高高在上教養。無緣由善意和關心和這個人本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特質，更不用說他不像宋延辭他們一樣早早就認識箴言。
所以，無緣無故對一個毫無關係小姑娘好，為什麼？
“小姐，牛奶熱好了。”
甄杳接過小佳手裡牛奶杯默默喝起來，坐在一旁甄洵忽然開口：“杳杳，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她好奇道。
“我一個國內朋友這些年在做流浪動物救助保護相關工作，現在有一個救助中心在潯城，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
甄杳神情驀地一亮，“小動物嗎？”
“對，主要是城市裡流浪貓狗。”
“我想去看看！”
“好，”甄洵笑了笑，略顯冷淡五官柔和起來，“明天上午我們出發過去。”
甄杳一個“好”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客廳裡剩下三個人，立刻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延辭哥哥他們也是特意來陪我，明天大家可不可以一起去？”
甄洵微愣，但確實也並不是太意外小姑娘會這麼說。他無奈地笑了笑，“隻要你高興。”
“決定之前，恐怕我要先問一句。”宋曆驍懶洋洋道，“你是準備讓杳杳和那些動物親密接觸？能保證她不會受傷嗎？”
“救助中心動物都接受過心理疏導和行為訓練，那裡有專業馴獸師，這一點不用擔心。當然，我也不會允許風險發生。”
“如果能保證安全，我沒有意見。”宋延辭很清楚接觸動物是有利於調整心理狀態。
宋淥柏看著一臉期待少女，目光有些複雜與晦暗，“明天幾點？”
“十點。”
他麵無表情地略一頷首。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下來。
甄杳清楚自己看不見，但這絲毫影響不了她雀躍和喜歡。
她一直很喜歡貓貓狗狗，隻不過擔心自己負責不起一條生命，所以從沒有跟父母提出要養。而現在她自己都是寄住在彆人家裡，還沒有自己照顧自己能力，就更不可能輕率地養寵物了。
雖然去救助中心看不見那些小貓小狗，但是她還有觸覺和聽覺。救助中心除了工作人員肯定也沒什麼人，她不用擔心麵對太多人議論與眼光。
甄洵這個建議體貼地正中她喜好與需要。
“今晚早點睡。”宋延辭摸了摸她頭頂，“提前養好精神，免得明天容易累。”
甄杳平時睡得就比較早，聞言並沒有異議，乖乖地點了頭。
等少女道了晚安消失在臥室門後，聚集在客廳幾個男人前後紛紛起身，不約而同地各自回了房。
要麼是本身有事要忙，要麼是沒興趣再坐在這裡無意義地假裝融洽。對宋淥柏來說兩者皆有。
他們三人平時本來就很少坐在一起閒聊，甄杳到宋家以來他們碰麵時間已經遠超從前。現在多了個甄洵後更沒有留下來必要。
回到書房，宋淥柏點開半小時前徐承發來郵件。
在這之前他沒有留意過甄杳這兩位叔叔嬸嬸和所謂堂哥，所以習慣性地讓徐承去查了查這一家人大致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