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照片都發給他們看了?”甄杳有點窘, “你會不會拍了什麼不好看的照片呀。”
“你怎麼會不好看,他們都誇你可愛。”
“你們是有濾鏡。”
“我沒有,我很公正。”宋延辭悶笑。
“惠姨和叔叔,還有曆驍哥哥肯定不公正, 他們從來隻誇我。”
“淥柏呢, 被你給忘了?”
甄杳心虛地稍微低下頭, “淥柏哥哥他更不像是會隔著濾鏡看人的。”
“你倒挺了解他的。他確是也看到了那些照片,不過沒說什麼,但他性格就是這樣, 說不定也隻是沒有明麵上誇你而已。”
她莫名有一點失落和沮喪, 若無其事地笑著點了點頭。
失明太久, 她已經快徹底忘記從鏡子裡看自己是什麼感覺。現在過去了半年,她又經曆了從遭遇車禍到康複, 完全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
或許不太好看吧。
很快, 甄杳在雲城的短居生活結束,她跟著宋延辭又一起回到了潯城, 重新住進了老宅。
不得不說,不用再重新適應新環境, 對她來說的確更輕鬆。
兩個人簡單休息調整後就各自按照日常的步調安排生活, 和在雲城一起生活時沒什麼兩樣,而且老宅的傭人用起來也更加習慣順手。
晚上八點,雷打不動的時間, 甄杳坐在窗邊聽著雨聲, 給宋淥柏打電話過去。
沒說幾句小佳就抱著薄毯走過來, 將毯子仔仔細細地蓋在她腿上。甄杳任由她弄,等人走了之後正想接著說話,忽然沒忍住偏過頭捂住嘴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雖然小聲, 但顯然對方還是聽見了。
“可能是潯城這兩天又降溫了,剛從雲城回來有點不適應。”為了避免他又覺得自己穿得不夠多,甄杳補充,“小佳剛才已經拿來毯子給我蓋上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停頓兩秒。
“小佳?”他尾音揚起來。
“是呀。”
“她跟過去了?”
“嗯?跟到哪裡去?”
“你在老宅。”說這話時,男人是肯定和陳述的語氣。
甄杳還沒發現哪兒不對,“對呀。”
宋淥柏不說話了。
“哥——”她真想問他為什麼不說話,稱呼剛一出口,一瞬間突然就反應過來,一下子變得磕磕巴巴,“哥哥,你不知道……嗎?”
“你覺得呢。”他反問。
雖然他語氣聽上去平靜得毫無波瀾,但甄杳後頸立刻一緊,知道他肯定不高興了。
“我以為延辭哥哥告訴你了,我也忘了提。”她心虛地為自己解釋,“他說醫生建議我這段時間住在熟悉的環境,所以就不搬到他的公寓去。”
“住到多久?”
“不知道,但這段時間應該都會住在這裡。”她說著猶豫片刻,“那……”
她在雲城的時候他都花幾個小時在路上特意趕來,現在她不僅回了潯城還住在老宅,他會不會回來這邊?
“嗯?”
“……沒什麼。你最近肯定特彆忙吧?”
“嗯。”
“我聽徐總助說,你有時候太忙了會直接住在休息室,連平時的住處甚至附近的公寓都不回去。”
“徐承?我怎麼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
“就是上次他也在,跟我道歉演講那回被人絆住沒照顧好我,然後就多說了兩句。”甄杳答道,心裡卻彆彆扭扭地有點急。
她想說的重點不是這個啊。
好在宋淥柏還沒忘了她的問題,回道:“忙起來顧不上,他說的沒錯。”
“那你就除了公司哪兒也不去啊。”
他淡淡道:“你想說什麼?”
好像彆有深意,又好像沒有。但甄杳本來就莫名心虛,也不知道自己問半天重點到底是什麼,於是被這麼一反問頓時像被踩了尾巴似地坐直了。
“隨便問問!”說完她急急忙忙倒豆子一樣接著解釋,“本來就是閒聊呀,要是我什麼也不說,你又要說我是為了完成任務。”
他輕笑,“哦”了一聲,“這樣啊。”
“……不然是什麼樣。”她含糊地嘀咕一句,抓著薄毯邊緣往上扯了扯,把自己上半身蓋住大半。
宋淥柏不知道聽沒聽清她這句話,隻問:“還有沒有要說的?”
“你還有事要忙嗎?”她有點猶豫,最後還是後靠縮回躺椅上,“那你快去忙吧,我沒什麼要說的啦。”
男人應聲,還是和往常一樣等她先掛,甄杳剛掛斷電話,就聽見路過的小佳問:“小姐,您剛才是在和宋少通話嗎?”
“對,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隨便猜一下。”
她不解,“猜?”
“對呀,看來我猜得沒錯,因為隻有和宋少打電話的時候您的表情才不一樣,笑得也不一樣。”
甄杳完全沒預料到小佳會這麼說,她好奇道:“哪裡不一樣?”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表情更豐富,好像容易害羞,笑得也更甜。”
……這?!
“我哪有!”她臉頰“唰”地一熱,莫名覺得羞恥,下意識就飛快否認,“還有你小點聲,彆讓延辭哥哥聽見。”
“真的,小姐,我沒騙您!”
甄杳舔了舔唇,穿著睡襪的腳抬起來收在身前,她伸手環住之後低頭靠在膝蓋上,窘迫道:“你沒事觀察我打電話乾什麼啊。”
“路過幾次,無意中觀察到的。”小佳平時已經習慣了她的好脾氣與隨和,聽見這話知道沒有怪自己的意思,所以隻是狡黠地笑了笑,“那我接著去忙了,小姐有事記得叫我。”
甄杳抬起手在半空中有氣無力地揮了揮,示意自己知道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她臉依舊埋著沒抬起來,好一會才清了清嗓子將臉轉向靠窗的方向,認認真真地回憶起和宋淥柏為數不多的這幾次通話。
除了有時候他說話讓人怪緊張的,不像和其他人通話時那麼輕鬆,其他的她覺得明明沒什麼問題啊!
明明不是害羞,就是緊張。
她覺得還是找機會順便和小佳說一說實際情況比較好。
與此同時,還坐在宋氏辦公室裡的男人將手機倒扣在辦公桌桌麵上,撥通內線吩咐徐承:“明晚的應酬讓陳安替我去,後天下午的工作儘可能地提前。”
“好的,宋總。”
“還有。”宋淥柏翻動文件的動作有一刻變緩,神色如常地漠然道,“通知管家,讓家裡廚師明晚前把東西準備好。”
“……好的,我明白了。”
話剛說完,徐承耳邊就毫不留情地傳來電話乾脆掛斷後冷冰冰的忙音。
“徐總助,宋總有什麼吩咐嗎?”路過的葉秘書隨口問道,“需不需要我去做?”
他立刻抬頭露出個雲淡風輕的笑容,“哦,一點行程上的問題,我來就行。”
“好的。”葉秘書利落地點了點頭,起身抱著一摞材料去人事部了。
徐承低頭拿起手機撥出電話,等待對方接通的時候忍不住幽幽地歎了口氣。
守著一個自家老板的“秘密”簡直是痛並快樂著,好難。
*
第二天上午甄杳跟著宋淥柏去了啟安,見了那位專門被他請來的精神科女醫生。
醫生姓許,嗓音和語氣都柔和且慈愛,甄杳想到來之前宋延辭告訴她的“經驗豐富”這一點,根據對方的聲音音色判斷這位許醫生應該是上了點年紀的。
這些外在因素或多或少地讓她放鬆了一些。
“器質性病變已經排除,所以我們今天也不需要再做血常規和ct之類的檢查了,我們一起填一個表就好。”
甄杳點點頭,“好。”
“就我們兩個人在,延辭也不準留下。”許麗揶揄。
宋延辭失笑,立刻抬起一隻手配合道:“好,我這就出去。”
氣氛陡然輕快。
甄杳坐在位置上,默默聽著宋延辭走出去的腳步聲以及開門關門的動靜。因為剛才那一句玩笑,重新陷入安靜的診室也沒有變得壓抑。
她看不見,所以檢查量表上的問題隻能由許麗以口述的形式問出來,但是在她看來口頭回答一些問題要比用筆無聲寫下來難得多。
然而許麗開始提問後好一會兒,甄杳才發現大概也沒有設想的那麼難。準確來說她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開始正式切入問題的,詢問的形式也和她猜測的不太一樣。
許麗沒有走她原本給自己預設了種種難關的那條“路”,而是另起了一條,但方法卻很柔和。
甄杳不可避免地回憶起那幾個灰暗可怖的畫麵,神經一陣緊繃後她立刻轉移思緒回避,同時儘量讓自己冷靜。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掩飾會不會很蹩腳,也不知道在許麗看來又是什麼樣子。
談話結束後,許麗仔細看了記錄,然後才平靜地說了結果。
“排除器質性損傷後根據量表結果來看,隻能說心理原因導致無法複明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狀態雖然有些不好,但是也並沒有那麼糟糕。例如事發當時及前後的記憶缺失是很正常的,我們稱之為逆行性遺忘,隻是你一直記得、並且會有創傷再體驗的症狀,也就是創傷□□件閃回,以及多次與此有關的噩夢。但是從你最開始坐車覺得難以呼吸,到現在隻是內心不安與焦慮,其實已經是在是在自我調節並逐漸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