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拾手足無措,乾笑兩聲沉默下來,窘迫站在原地,雙手像企鵝一樣在腿邊翹起又貼回褲縫,反反複複,不知道改怎麼辦。
薑宜側著身體,餘光中,將梅拾的無措儘收眼底,她移開手背,鼻子紅紅的,眼睛更紅,勉強擠出一個笑。
“嘿嘿。”梅拾一賠笑臉,露出上下兩排整齊雪白的白牙。
薑宜一愣,繼而破涕為笑:“……撲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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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這是你的,薑宜。”報告窗口處,梅拾取回兩人的報告,看了眼薑宜報告的排頭便將報告單遞給了她。
取報告前,梅拾問了薑宜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薑宜的名字從她舌尖滾出來。
有點奇怪。
薑宜收好資料,並沒有多看,“那你呢?”
兩人朝門診室走去,準備拿著報告去複診,梅拾說:“朋友喜歡叫我溜溜梅。”
薑宜偏頭,一臉好奇。
梅拾摸了摸鼻子:“我叫梅拾,沒事。”
薑宜:“……”
門診樓內人多起來,梅拾退出兩步,一行人從她和薑宜中間穿過:“你想笑就笑。”
薑宜笑了起來,桃花眼彎起。
梅拾:“你可以叫我小拾。”
薑宜:“你可以叫我小宜。”
“那可不行,我小姨都三十多了。”梅拾一本正經的拒絕。
薑宜都記不起這是今天第幾次被梅拾逗笑了,她揚唇,發笑時嘴角兩邊有好看的弧線。
“我在這裡。”梅拾指著麵前的門診室。
薑宜:“我在走廊那邊。”
“那,我進去了。”梅拾說。
薑宜點頭,朝前走去。
兩人分開,周圍是好奇看著兩個人的小孩大人,小孩看病,大人陪診,隻有她們兩,是晚分化的異類。
梅拾擰開門,突然叫住幾步外的薑宜:“薑宜。”
“嗯?”薑宜轉身看著她。
梅拾舉起手中的報告單:“會有好結果的。”
“會有好結果的。”薑宜笑著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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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何時陰了起來,一陣風後,很快下起了小雨,薑宜穿過回廊。
窗外淅淅瀝瀝,豆大的雨珠砸在樹木的枝葉上。
“回來了啊?”李阿姨看到薑宜,忙從她手中拿過報告單,“我去幫你問,一一就等在門外吧。”
薑宜輕輕搖頭:“我自己去。”
李阿姨:“……”
“家長沒跟來?”醫生問。
梅拾從窗戶處收回目光,“沒呢,我一年來兩次,熟門熟路的,不需要家長陪。”
醫生目光凝重的看向梅拾:“哎……”
“沒幾天可活了嗎?”梅拾笑著問。
醫生無語:“那還不至於,像你這種大齡未分化的幾率本來就少見,屬於罕見病,你知道,這個治病的技術還不成熟,而且很少有案例活過了三十的……”
梅拾樂觀的說:“三十,是一個很棒的年齡,女人過了三十就會老去,我不想老,我願意早死。”
醫生:“……這是有特效藥的情況下。”
梅拾:“啊?”
醫生說:“二十歲之前還不分化,你這輩子大概就不會有第二性彆了,即時需要靠藥物維持激素穩定,這個藥,吃了後,會有不小的後遺症。”
“會怎麼樣?”
“會加速老去。”
沉默蔓延而開。
辦公室裡,醫生歎氣,在梅拾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以後三個月來檢查一次,明年再不行,可以考慮……唔,“醫生隱晦提到,“國外有一種針,可以促分化,失敗率很高。”
梅拾走出醫院,她站在門診大樓外,雨好大,不一會已經在簷下形成了雨幕。
跟瀑布似的。
她蹲下身,手臂環過膝蓋攬抱住自己。
“喂,媽媽。”手機震動,梅拾接起,“嗯,出結果了,郭叔叔說結果還行,信息素濃度有增加的,以後三個月查一次……嗯,分化的概率很大……”
“彆來接我,我打個車回去吧,我想去買點畫紙,晚點回去……好,這就回這就回,能下多大?知道了!拜拜。”
梅拾切斷電話,長長出一口氣,雙手膝蓋站起來,她用力嗅聞,嗅聞夏天的雨水和泥土花草的芬芳,“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完,她將手裡的報告單團成一個球,塞進了門口的垃圾桶裡。
到路邊攔下出租車,拉開車門上門。
“師傅,去……”梅拾哎醫生,“我忘了薑宜……”
梅拾想推開車門,司機不滿道:“走不走啊。”
薑宜從醫院裡走出來,她身後,一個中年婦女正難過的抹淚,梅拾一愣,拽緊車門,不知道該不該去打擾。
結果不好麼?
她們剛剛還才互相祝福了。
薑宜站在大門處的屋簷下,伸手接了一點簷下滴落的水,似乎是無聊,她又朝身後看,在找人嗎?
梅拾想下車。
這時,一個男人快步而來,將一把黑傘撐在薑宜頭頂,接她走向不遠處的停車處。
司機發動出租車,視線拉遠變長,梅拾回過神,“哎!我還沒說走不走呢!”
“不坐就下車!”司機怒道。
梅拾嘟噥:“什麼態度……去市立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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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要聯係方式了。
車裡,李阿姨坐在副駕駛,忍不住抽泣出生。
薑宜則坐在後座,撐著臉,百無聊賴的想,忘記要聯係方式了,突然下大雨,她是急著避雨回去嗎?
還是把自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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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叫你早點回來,早點回來,淋成這樣子!你看看你啊,本來身體就差……”
梅家,梅拾打著噴嚏從浴室出來,穿過狹窄的客廳,走進廚房,去開冰箱,她腦袋湊近冰箱,目光捕捉到冰在。
梅媽媽在陽台搓洗梅拾的衣服,念叨著:“這麼大的雨,稍不注意就打不到車,你看,我說的是不是?說了我去接你……”
“結果你還淋著雨跑回來……等你那死爹知道了,又要埋怨我沒把你照顧好!”
梅拾洗乾淨葡萄,端進自己的房間。
梅媽媽覷見她的小動作:“又吃涼的!”
梅拾嚇了一大跳,一腳勾著房門飛速關上,下雨天,天陰沉得快,才下午六七點,已然是暮色。
梅拾推開玻璃窗,讓微涼的雨風灌進來,她爬上床,把玻璃碗放在一邊,屈起一腿,靠在床頭,按亮身旁的台燈。
於微黃的燈光下,將速寫本鋪在膝頭,開始畫畫。
襯衫、蝴蝶結、百褶裙、及膝白襪和小皮鞋……坐在長椅上的、喝著可樂的、努力憋笑的、忍不住掉眼淚的……凝視她雙眼的……
梅拾欣賞著自己的傑作,拈起碗裡最後一粒葡萄,她舍不得吃,便在口中□□玩著。
而那些畫,全都指向了一個主題——薑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