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我是來殺你的呢(2 / 2)

秦深的客棧 祈幽 16642 字 9個月前

林曉寧還要再問,被藍月兒拉了他一下,藍月兒衝著他搖搖頭,他咬著下唇將疑惑關在了嘴巴裡。

秦深很快喊來六娘的其他姐妹,讓她們收拾出一間乾淨衛生的房間,並在裡麵準備了高矮合適的床、光線明亮的燈具等等。準備的房間在三樓一個標間內,五娘她們將房間整理好之後,蘭德起就進去做了嚴格的的消毒準備,準備妥當,他親自抱著林曉苗走了進去,並且點名六娘幫忙。

蘭德起之前詢問過客棧的員工誰會醫術,很可惜,彆說員工了,就連今晚來的這麼多客人,除了蘭德起,也沒有人從事相關工作的。

“矮個裡麵拔高個”,針線玩得溜溜的六娘被選中幫忙。

醫護人員齊備,器材齊全,手術開始了。

房間門上,沒有醫院內亮起的“正在手術”字樣,但緊張與忐忑的心情一點兒都沒有少。

手術出乎意料地快,從蘭德起他們進入房間之後不到四十分鐘就結束了。房門被打開,六娘探出了腦袋說:“好了。”

秦深抬腿要往前走,趔趄了一下被章俟海扶住,他咧開嘴忍受著因為長時間站立不動而麻木的腿,“手術進行的如何?”

“很成功,林曉苗麻醉還未醒來,我和蘭德起晚上在這邊看護她。老板,你們回去睡吧。”

“不能夠進去看?”

“畢竟不是醫院,手術室已經夠簡陋了,防止感染,你們還是彆進來了。”

秦深了解地點點頭,不舍地說:“那麻煩你們了。”

幫忙進行了一場手術的六娘彎了彎眉眼,“放心好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老板放心。不早了,快去睡覺吧。”

拿著不同的針,樂趣原來有這麼多不同,六娘發現了新世界。現在場合不對,要是裡麵的病人不是老板的親戚,她肯定要大笑幾聲,表示一下自己內心中的喜悅和激動的。

“那你們好好照顧她,發生了什麼事情,來找我。”

“嗯,老板寬心,蘭德起醫術很好,林曉苗不會有事的。”

秦深的雙腿已經恢複了血液暢通,不過還有一點兒僵硬,就在章俟海的攙扶下往回走。走出去幾米,六娘突然喊了一聲,秦深回頭。夜晚走廊內的燈光變得昏暗而模糊,燈光從頭頂上照了下來,六娘長而卷翹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投下了陰影,她說:“沒什麼,喊喊你。老板晚安,章先生晚安,大家晚安。”

秦深蹙眉,總覺得六娘不是要說這些的,但累得不想繼續追問,擺擺手轉身繼續走。

秦深他們回房間,路上林曉寧要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秦深心累地不想多說,“明天再說,太累了,不想說話。”

“哦。”林曉寧隻隻能夠按捺下心中的一大堆疑問,目送秦深和章俟海繼續下樓,他和藍月兒住在樓上。

一點兒都不想說話的秦深先是推開門看了一眼孩子,發現丟丟已經把自己收拾整齊了躺在床上睡著了,合上門回了自己房間的他草草洗了個澡,出來後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趴在上麵,側頭眼睛睜著看著前方。

等章俟海洗完澡出來,看到他還是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章俟海側身坐到床上,輕緩卻穩健的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部,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是力道剛剛好的拍扶,合著秦深的心跳,慢慢安撫著他的心。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半小時也許僅僅隻是幾分鐘,秦深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側過身,彎起了腿,把自己彎成了一隻蝦子,伸手摟住章俟海的腰,章俟海配合他徹底坐到床上,讓他摟得更加方便和舒服一些。

“苗苗抓著水果刀紮進眼睛裡那一幕,一直在腦海裡出現,循環播放,我讓它停,大腦不受我的控製,怎麼也停不下來。”

章俟海彎腰,伸手抱住秦深的上半身將他拉到自己的腿上,“這孩子沒有徹底向黑暗妥協,她不想傷害你。蘭德起醫術高明,水果刀拔了出來,她的眼睛保住了,我們還可以問問青龍神君,問問他有什麼恢複視力的辦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秦深抬起頭,把臉埋在章俟海的懷裡,悶悶的應了一聲。喜愛的妹妹在眼前往自己眼睛裡捅刀子,秦深想這應該會成為自己的夢靨,不過會深埋在心底,因為那一幕並不是恐怖的具象化表現。

…………

……

時鐘敲響十二點,睡夢中的秦深突然睜開了雙眼,看著麵前的黑暗,他的耳邊是冰裂的聲響,有悠長悠長的螺號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三途河破冰了。

小心地將章俟海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拿了下來,秦深躡手躡腳地掀開了被子側身,雙腳落地彎腰將床邊的拖鞋提在了手上,站了起來,質量極好的床墊沒有發出任何“吱嘎”聲響,他踮著腳,慢慢地挪到了門口轉動把手打開門,飛快地穿了過去進入客廳,轉身合上房門。

踮著的腳踩實地麵,秦深放下了拖鞋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換了一雙運動鞋,打開門往西北角的樓梯那邊去。

穿過了樓梯,鼻尖縈繞著彼岸花的香味,他快步來到了小院,抬頭看天,皓潔的月高懸,清輝撒遍這個世界,讓三界交彙處看起來並不那麼漆黑。一邊,虛度原上寒風不斷、大雪紛飛,下了一冬的雪在邊界處堆積,已經比他一個人還要高,不知道春暖花開的時候積雪融化,虛度原上會不會發洪水,客棧需不需要采取什麼應對措施,以防大水會穿過結界衝擊客棧。

中間,彼岸花在嚴冬冷冽的風中變得脆弱,大風刮過,不時將枝頭葉間的花朵吹落,色如烈火的絲狀花瓣被寒風裹挾,在空中飄飛、碎裂,零落在泥土上,化為塵土、滋養這片大地。

大片彼岸花的另一邊,是三途河。

秦深裹緊了身上單薄的睡衣,出來的時候怕打擾到章俟海睡覺,他就沒有去小沙發上拿厚點兒的家居服出來。

三界交彙處酷烈的極端天氣,就連天帝法印也無法全然阻止,小院內溫度挺低,也就五六度的樣子吧。

秦深看著三途河的方向,考慮是現在轉身回去繼續睡覺,還是走出結界,靠近了看這壯觀的一幕。

一件厚實的羽絨服披上了肩頭,秦深扭頭看到章俟海,“把你吵醒了。”

章俟海是穿著羽絨服和厚實長褲出來的,手上還拿著秦深的,他搖搖頭,“你出去的時候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你不在身邊,我就自然而然醒了。”

秦深莞爾一笑,“那以前我晚上起夜的時候,你也立刻就醒了。”

“是啊。”章俟海理所當然地說。

“幸好幸好,除非睡覺前喝了水,我這種占了枕頭就睡的習慣很少起夜,沒有讓你睡睡醒醒。”

“我的榮幸。”

秦深接過褲子,是一條厚的家居褲,不用脫掉身上的睡褲再穿,直接套在了外麵,又穿好了羽絨服,他拉過章俟海的手說:“走,我們去欣賞大自然的狀況。”

青龍神君刻製了符籙的鱗片他們找了細繩穿過,掛在脖子上當了護身符使用,所以隨時隨地都可以進行環境惡劣的交彙處,不用擔心受到傷害。

二人穿過花叢,走上了望鄉津渡的棧橋,沒有太敢深入,抓魚時候遇到的大黑影秦深還記憶猶新。

站在棧橋上,周身是冰寒卻並不急促的風,冷,卻阻擋不了心中的火熱。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人除了驚歎之外,彆無其它情緒。

萬裡冰封的三途河厚實的冰麵開始皸裂,無數的縫隙沒有始發的源頭,好像是同時出現在冰層上,大者頃刻間就能夠將人吞噬進去、小者也就頭發絲那樣。冰層下,水漲了起來,在流動,寂靜的暗夜中,能夠聽到水流嘩嘩嘩的巨響。

水流從縫隙中蔓延開來,將巨大的厚實冰塊托起,它們在起伏、鼓動,有些冰塊目測超過七八米,巨大的冰層裡麵凍結著沒來得及躲開的魚,有些魚如兒臂那麼長、有些魚巨大如藍鯨。

凍結在冰塊內,成了精美卻殘忍的雕塑。

水流動的更加迅猛,肉眼可見的,冰塊上下浮動的幅度更加巨大,一些小的已經融化進了水中,沒有融化的也被水流帶著流動起來……到最後,千裡之內,秦深肉眼可及之處,隻能夠看到大型冰塊的身影。

三途河恢複了以往的速度開始流動,水上的冰塊也緩慢的漂浮,帶著裡麵的魚消失在秦深的視野中。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冰封在冰塊的魚並不是全都是死的,秦深看到,有些在冰塊融化之後迅速恢複了活力遊動了起來。

“真是神奇。”被三途河的變化震撼到的秦深讚歎,“一個多小時,冰封的三途河就恢複了流動,太不可思議了。”

見多識廣的章俟海也為眼前的一幕著迷,“這就是大自然。”

“是啊,這是渺小如人類很難抗拒的。”

一聲悠長悠長的螺號撕破了黑暗,在遙遠的前方,有一艘寶船逐漸出現在視野中,寶船速度極快,幾息之後就從一點如豆的大小變成了巴掌大,又從巴掌大變成了眼前三層樓的大船。大船放下甲板,有個穿著綠色燈籠褲、紅色小馬甲、頭戴黃色瓜皮小帽的大頭鬼提著燈籠走了下來。

大頭鬼感冒了,不時抽著鼻涕,他嘴巴裡哼著不知道哪裡的小調,晃動著自己碩大的腦袋靠近秦深。走到近前,提著燈籠的他向秦深作揖行禮,“先生好,樓船今日醜時兩刻靠岸,停留三天三夜,三天後這個時辰離開港口,這段時間就麻煩先生送些茶水。”

“好。”見到久違的大頭鬼,秦深笑了起來,表示歡迎。抬頭望著大船,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不是站在樓船內的某個角落正看著自己。

心中一動,他突然揚聲衝著樓船大喊,“爸爸,我是秦深,新年快樂!”

和著風,他的聲音傳遍了樓船的每一個角落。

久久等不到任何回應,秦深失落地搖搖頭,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的,又失望什麼呢。“大頭鬼,你們需要指定什麼菜品嗎,我……”

“新年快樂。”

秦深驀地扭頭看向大船,視線在船上上上下下地掃了一圈,遺憾地什麼身影都沒有發現。但這句回祝是真實存在的,秦深的親爸爸秦言正站在樓船的某個角落內看著他,注視著自己的兒子。

一想到這一點,秦深就興奮地踮了踮腳,他的手在空中胡亂地抓了幾下,因為太興奮了所以一下子沒有抓到章俟海的手,還是章俟海主動就將手送上去的。他抓著章俟海的手腕舉起來,“爸爸,給你正式介紹一個人,這是章俟海,我的愛人,我孩子的另一個爸爸。明天帶丟丟來見你,他是我和章俟海的兒子,今年八歲了,你當爺爺啦。”

樓船上一陣沉默,什麼聲音都沒有。

不過秦深並不介意,他笑著繼續說:“客棧裡還是爸爸媽媽挖的薺菜,明天給你做薺菜大餛飩吃,媽媽知道你來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和俟海先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兒休息,晚安。”

過了片刻,方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晚安。”

這是巨大的突破,樓船上的秦言終於開口,那離下船又有多遠呢。

大力擺手和渡船說了再見的秦深哼著大頭鬼剛才哼著的曲調,他問了,這是一首童謠,內容很簡單——寶寶睡呀,娘親就在,天上月兒、屋外星星,護著你呀,我的寶貝。

進了室內之後,今天終於有了一個好消息的秦深嘴角一直翹著,他興奮地和章俟海說:“媽媽知道了他弟弟過來,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說到底,出生不久就拋棄他的秦言,秦深對他並沒有太大的感情,知道他來了會如此興奮,完全是因為媽媽秦靜期盼著自己的弟弟到來。

秦深和章俟海去睡了,樓船上,倚欄而立的秦言迎著風眺望不遠處的客棧,巨大地屹立在三界交彙處的客棧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裡麵也有著自己的親人,真的很想見見他們。

秦言的身後,躬身站立著的渡船管家還是那副可怖的摸樣,□□在外的皮膚上布滿長毛、突出的吻部裡有尖利的牙齒從厚實的上唇中伸出來抵著下唇,就算隻是簡單、放鬆地站著,葛麻質地的短袖被肌肉撐得繃緊、絲質的肥大下褲包不住腿部壯碩發達的肌肉。

管家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直直地看著渡船主人的後背,雙瞳的眼睛裡有著異樣的情緒,他的聲音意外的好聽,如高山流水潺潺有聲、似清輝冷月平平靜靜,他說:“想念他們,就下船去看看吧。”

“不行。”秦言堅定地搖頭,“今年過年的時候你又不是沒有看見,和我打賭的男人說,隻要我下船,他會蕩平客棧內所有人。他可是蔡玉涙,東方鬼帝,他有這個能力。”

管家微不可查等地歎息一聲,“我的主人,他隻是一方鬼地而已,並沒有強悍到可以毀掉整個客棧。”

“不。”秦言搖頭,望著奔流不息地三途河,幽幽地說道:“對於你們來說,他隻是一方鬼帝,統禦著酆都而已,但對於普通人,那是強大、可怕的生物,他能夠逼著我承諾下賭注,就有辦法在我的時候痛下殺手。我,輸不起。”

輸掉,輸的就是親人的性命。

管家交握在身前的手握得緊了緊,試探性地說:“他想要迎娶你,與你賭,隻是讓你軟下態度,答應他的要求。隻要答應了,就能夠和你的家人見麵了。”

三途河上的風鼓動著秦言的鬥篷,兜帽的邊緣鼓起,下一刻,被掀了開來,露出半張爬滿猙獰疤痕的臉,疤痕從衣領深處蜿蜒而上,如條條扭曲的蚯蚓,在皮膚下不斷扭動,將半張臉折騰成可怖勝鬼的形象,既惡心又恐怖。

“這樣的我,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他迎娶的,難道是因為愛?嗬嗬,怕是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吧。”

這是秦言被選定為渡船主人的代價,擁有悠長的壽命的同時有一張鬼麵,鬼麵每逢二十四節氣當天出現,持續時間為兩天,兩天後消失無蹤。

而今天,恰好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二個節氣,雨水。

上一任渡船主人為什麼會死,秦言想,大概是承受不住船上的寂寞和鬼麵猙獰的存在,鏡子照多了,抑鬱症而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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