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把果汁交給章俟海幫忙拿著,秦深拿出手機,掃金川貼在攤位上的二維碼支付。
金川見了著急地去擋,帶著小執拗地說:“老板,這是我請你們喝的,不準付錢!”
秦深笑罵,“你要是再這樣,我以後就不要果汁了。”
二維碼秦深已經掃到了,付了錢之後說:“我們走了哈,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老板再見。”金川抿著嘴,看著秦老板一行人越走越遠,他心下打定了主意,送果汁去客棧的時候多搭幾瓶。
腳邊背簍內傳來了動靜,金川揭開覆蓋著背簍的大葉子,一隻長大了一圈的穿山甲抱著一大塊重芝士蛋糕在吃,吃的爪子上、臉上、身上全是蛋糕碎屑。金川佯怒,“說好了帶回家一起吃的,你竟然偷吃!”
小穿山甲可憐兮兮地看著金川,嘴巴上還不忘動作,又在芝士蛋糕上咬了一口,它在背簍裡挪動了一下,指著角落的東西“唧唧”兩聲。
金川看過去,裝蛋糕的紙包鼓鼓囊囊的,隻是被拿掉了一塊而已,它隻是先吃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孩子們乖巧懂事,金川知道,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凶了,有些嚇到了小家夥,他蹲下來安撫地摸了摸小穿山甲,“乖孩子,回家之後我們去山裡麵找白蟻窩,找裡麵的螞蟻蛋,給大家添菜。”
同樣的白蟻蛋,今年說出來的感覺和上一年的完全不同。
“老板,拿兩瓶果汁。”有人喊。
金川站起來,微笑著迎客,“客人需要什麼口味的?”隻要夠努力,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中秋燈會來擺攤的不僅僅有穿山甲金川,還有竹子精修竹過來賣一些小玩具、小的廚具等等,秦深就在他那個攤位買了一個竹蜻蜓給丟丟玩。
竹蜻蜓就兩塊五,秦深付的硬幣,找了個五毛揣在兜裡麵時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滾出去好幾米遠,秦深跟著硬幣往前麵追,好容易硬幣撞到了台階停了下來,他蹲下去撿,前麵有個瘦高個倒退著走路,差點兒砸在他的身上。
“黑燈瞎火你蹲在地上很容易影響彆人走路的。”瘦高個抱怨了一句,聲音清脆婉轉,非常好聽。
秦深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不對,不過瘦高個倒退走也有錯,抬頭正要說上兩句,讓瘦高個也注意了走路的分寸,免得下次真的撞到人。
瘦高個個子不矮,到秦深鼻尖,一米七七的身高絕對有,通身黑色的緊身皮裝,手臂上夾著一個頭盔,配上利落的短發,看起來十分的帥氣。長相中性,雌雄莫辯,帶著三分的桀驁、三分的灑脫、四分的驚慌憤怒,身子向後麵傾斜著,挪動的腳步就沒有停過。
視線到處移動,就像是在找什麼趁手的工具,為揍人做準備。
一點兒小小的摩擦,不至於上升到動手的地步吧?
秦深想。
瘦高個手機響了,他接了個電話,胡亂地應了兩聲,掛了電話之後恨恨地朝著前方的昏暗處瞪了一眼,忿忿不平地急匆匆走了,大概是有事情要做。
秦深嘀咕,“真是一個怪人。”
“不用管這樣的,我們現在往哪裡走,是去小公園還是去前廣場。”始終護在秦深一側的章俟海問。
秦深來回看了看,他們現在走在岔路上,上了台階便是學校裡麵的小公園,環境更加幽靜,內裡唯有懸掛的彩燈和纏繞在樹枝上的冷光燈條發出的光,環境相對昏暗。錯過台階的小路是去前廣場的,那邊靠近教學樓,保留節目出現的時候那邊是最佳的觀看地點。
“爸爸,我們去小公園。我聽龍龍說,我們做的燈籠就掛在裡麵。”
孩子做了決定,兩位爸爸沒有不聽的。秦深點點頭,牽起丟丟的手說:“走嘍,我們去小公園,看丟丟做的燈籠。”
今年的燈籠沒有讓大人幫忙,純是孩子自己做的,手工上顯得稚嫩,但因為有大體框架在,並不難看。
“爸爸,是吳老師。”孩子眼尖,指著前方駐足停立的身影說。
“走,既然遇上了,就打個招呼。”
靠近了,秦深打招呼,“吳老師好,你今天也有任務過來站崗的?”
中秋燈會的時候學校教職工都會到現場幫忙,維持維持秩序、發放發放小禮品等等,算是以另一種形式參加了燈會。
吳老師沒有戴眼鏡,麵朝著樹給了秦深他們一個側影,聽到聲音,側頭循著聲音看過去,麵無表情,視線森冷,渾然沒有白日的文質彬彬。
“吳老師?”
吳克己冷冰冰地瞅了秦深一眼,收回收線轉身步入了黑暗。
秦深,“……”
秦深說:“怎麼氣質一下子變了,我遇到了個精分?”或者吳老師遺傳了他爺爺奶奶愛演的基因,也給他們來了一出?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重要了,秦深聳肩,“不管了,我們逛自己的。”
秦深是有“門禁”的人,到了時間肯定要離開,隻是即將走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保留節目,扼腕不已。
“要不我們再待上一會兒。”秦深腳上用力拽住章俟海不讓走,打著商量,“就十分鐘,好不好?”
十分鐘能夠看到什麼?走上幾步路就沒有了。
扛著丟丟的章俟海無奈,不容商量地說:“回家了。”
丟丟捂著嘴巴偷笑,被爹爹扛在肩頭的感覺真好,站得高、望的遠,他可以看到好多大人都看不見的東西。感覺教學樓上有些奇怪,他揚手指了過去,“爸爸,看那邊。”
順著丟丟的手指,秦深轉身看了過去,就見教學樓樓麵上慢慢出現了一個滾圓皎潔的月亮,月亮逐漸高升,慢慢從教學樓上的玻璃內掙脫了出來,懸空於房頂,碩大無匹,令人忍不住去找另一個月亮。
老套路,真正的月亮不見了。
這麼看著,就像是見天上的月被摘了下來,按在了教學樓的上方。
看到這一幕,很多人嘀咕,難道真的是按照上一年的套路來一個嫦娥奔月嗎?
空靈清越的樂聲似從天上來,有個嫋嫋如月、縹緲如風的聲音婉轉低吟,隨著聲音的出現,有個娉婷纖瘦的身影逐漸從月亮中顯現出來,抱著琵琶唱著動人的歌。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秦深皺眉,“大團圓的日子裡,怎麼唱這個呀?”
這是蘇軾的《西江月·世事一場大夢》,講的是哀婉、低沉的心境,唱的是離愁彆緒,熱熱鬨鬨的日子裡總覺得不是很合適。
“繼續聽,調子上來了。”
秦深的眉頭舒展開,低吟陣陣被婉轉歡快取代,伴隨著輕靈的歌聲空中出現了許多金色的光芒,光團浮在人們的頭頂,人們伸手去碰,就會迅速躲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歌聲還在繼續,換了一首詞在淺淺低吟,“嬋娟”上反複三次,歌聲已歇,餘音未絕。
浮於頭頂的金色光團並沒有隨著歌聲的停下而消失,而是開始不斷膨脹,前後左右的光團融合在一塊兒,連成了一大片。
現在可以觸摸了。
“涼的!”
“好滑。”
“我好像摸到了月亮。”
“誰說是月亮的,明明是月光。”
“哇,媽媽,月光竟然可以吃,是甜的!”
“哪個說是甜的,我嘗了嘗,是苦的。”
“是酸,酸的人想哭。”
“我覺得是甜,甜到發膩,甜到心坎裡。”
秦深伸手探入了“月光”中,涼涼滑滑的觸感,像是摸著一塊冰藏起來的絲絨布,很舒服的質地,真的有一種撫摸到月光的感覺。
“爸爸,爹爹,你們嘗嘗呀,甜甜的,真好吃。”
秦深收回了手,手上明顯沾了一層東西,不是滑滑膩膩的很難受,就著光亮仔細看,如同纏了薄薄一圈做棉花糖時抽出來的糖絲。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蜜入喉,幸福滿溢地眯上了眼睛,“好甜。”
腦海中浮現出很多甜蜜的回憶,嘴角不知不覺就彎了起來,露出個心滿意足地笑容。
睜開眼,直直地看進了一雙眼睛內,那雙眼中周圍的一切如潮水一般退去,隻有自己越來越鮮明清晰。秦深笑了,自己眼中現在應該也是一樣的風景吧。
垂在身側的手觸碰到一塊兒,手指頭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緊密糾纏。
不用借著夜色去遮擋,他們愛的光明正大、不礙著任何人。
秦深往前走了一步,傾身上前,在章俟海的唇上落下一個吻,“節日快樂。”
章俟海鬆開了交握的手、按住了他的後腦勺,往自己身邊帶來更多,含住秦深的唇,一個淺嘗輒止的輕吻時間被拉長,深深地感受著彼此。
丟丟捂住眼睛,他長大了,生理課上已經教了他們寶寶怎麼來的,反正不是親親來的,不想要小弟弟小妹妹也不用阻止爸爸和爹爹親親……不過,他挺想要個小妹妹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爸爸給他。
在場擁吻的不隻是秦深和章俟海,成雙成對,親密相擁的人很多,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有一家三口頭靠著頭擁抱的、有小情侶直接大膽深吻的、有垂邁老夫妻摟住對方脈脈凝視的……現場寂寂無聲,卻又充滿了聲音,是愛的絮語。
金色光芒是一種簡單的法術,裡麵加了青龍神君配的一些小料,擴大人們心中的情緒。
今日過節,喜悅充斥頭腦,擴大一下,會讓人更加快樂。
但並不是所有人滿心滿腦都是愉悅的,有些人嘗到了酸澀、有些人品味到苦悶,人生猶如調味盤,酸甜苦辣鹹樣樣皆備,不可能全是甜美。
喜悅的人群中,伶仃身影仰頭默默垂淚,單身狗的痛苦誰懂!
該回客棧了,“門禁”不容秦深在外麵浪,一家三口打道回府。車子剛停在車位上,秦深便指著半闔的院門,壓著聲音說:“裡麵不知道誰站著?”
“也許是誰看我們還沒有回來,在門口等著。”章俟海解開了安全帶下車,走到後門口開了車門,把睡眼惺忪的丟丟給抱了出來,車上有毛毯,也一並拿出來給孩子蓋上。
外麵夜色涼,秦深也下來了給孩子理了理毛毯,免得吹到風感冒了。安撫地在孩子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輕聲哄著孩子繼續睡。
推開門,也徹底看清了門內站著的人,是吳克己。
背著手站在小院中仰頭看天,冷冷清輝照在他身上,整個人宛若月下一塊冷硬的石頭。
“吳老師?”秦深喊了一聲。
也不知道吳克己在院子裡站了多久,感覺敞懷的夾克衫布滿了霜露,整個人清清冷冷。低頭淡淡地看向秦深,深邃的眸子內漆黑一片,冷肅蓄滿其中,濃濃的化不開。
秦深已經察覺出怪異,吳老師他接觸過很多次,是個精明內斂、有大才的人,文質彬彬、書卷氣濃濃,斯斯文文的。因為氣質的原因,明明不瘦看起來卻瘦弱可欺,就連他爺爺奶奶在客棧內尬演,他看不過去出於孝道也不會阻止。
而現在這個,如同曆血屠殺過的彪悍軍士,整個人鋒芒畢露,冷漠、肅殺,拒人於千裡之外,不甚健壯的身材看起來魁梧不凡,在夜色中成了駐守城池的將軍。
“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勞。站立在營門傳營號,大小兒郎聽根苗:頭通鼓,戰飯造……”
冷冷地看著秦深和章俟海的吳克己突然張口,唱起了大戲,是《定軍山》中的唱詞。
秦深&章俟海:“……”
吳克己大晚上唱就唱了,但是調子從紅葉鎮直接跑去了首都,如同夜梟哭啼,太難聽了!!!
丟丟被吵醒,難過地揉揉眼,“爸爸,有怪物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