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克儂下意識地想說不知道,觸及到秦深的雙眼,氣餒地說:“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一體雙魂,我和他是一體雙魂的兄弟。”
果然,吳克儂什麼都知道,隻是不願意說、不願意麵對。
秦深了然地點點頭,“你在客棧唱《智取威虎山》的時候我就有所察覺了,提到吳克己你的反應太大了,對一個不認識的人不可能這麼厭惡。”
吳克儂也不再遮掩自己,他對吳克己就是討厭,“我從小就知道我生活在黑夜、他長於白天,就像是天下所有的雙胞胎一樣,喜好、性格、價值觀不會因為長相一樣就完全一致,一體雙魂的我們也是。小時候還好,隨著年紀的增長,婚姻成了最現實的問題,我愛拂逆,想要和她白首到老,吳克己恐婚,一定要結婚也隻願意過無性生活。”
吳克儂自嘲,“無法調和的矛盾,一體雙魂比雙胞胎麻煩多了。”
“兄弟,你也不容易。”
看著吳克儂掙脫了繩索,秦深給了他一個建議,“利用現代科技,跟吳克己好好聊聊唄,一體雙魂,總不能殺了對方。再附送一個小小的建議,不要唱戲了,不是很好聽。”
“不行,拂逆喜歡我的歌聲。”
秦深:“……”你們喜歡就好。
“我走了,要儘快追上拂逆。”
“等等。”秦深喊住他,“小麒麟怎麼丟的你知道嗎?”
吳克儂臉上閃過尷尬,“我剛才對拂逆說的是真的,第一次當爸爸,經驗不足,我一直以為孩子還在蛋裡麵。”
“心真是夠大的,走吧走吧,不耽誤你追愛了。”秦深搖搖頭,幸虧小麒麟摸到了客棧來,不然成了哪個妖怪的口糧都有可能。
據說,這一夜鬼哭狼嚎一般的歌聲在鎮子上響了一夜。
據說,提著刀出來找聲源的人什麼都沒有發現,鬼叫聲好像那哪兒都是。
據說,耳塞在鎮子上一下子大火。
“爸爸,蛋蛋的媽媽成了我們的音樂老師。”事後一個星期,放學回家的丟丟突然對秦深說。
“你們班主任呢?”
“什麼?”丟丟不明白爸爸怎麼突然問起了班主任。
“祁阿姨成為了你們的老師,你們班主任是什麼反應啊?”
“吳老師挺好的吧。”打開書包把作業一一拿出來的丟丟露出擔憂的神情,“爸爸,吳老師最近總是受傷,昨天眼角紅腫了、前天走路一拐一拐的、大前天臉上腫了好大一塊說是牙疼、大大前天……”
秦深:“你們老師也不容易,生活艱難啊,上課的時候好好聽講,彆讓他在為你們頭疼了。”
“嗯嗯,我也覺得是,龍龍都不敢數學課上打瞌睡了,就怕吳老師心情不好,增加作業量。”
…………
……
有了上一年的經驗,今年虛度原上的三百畝田地種下的作物是分批成熟的,可以分批次收割,收割完之後空出來的地也不繼續耕種,秋去冬來,虛度原上的冬天不遠了。
“終於有動靜了,不容易,從春天等到秋天。”
客棧“上一層”的小院中鋪著一條羊毛氈子,氈子上,秦深盤腿而坐,他身前是一字排開的七個花盆,花盆內冒出來的小芽芽在風中顫巍巍地動著,這就是長壽木的幼苗。
“畢竟是九重天上的植物,培育起來難度很大,能夠七株全都發芽,奇跡啊。”靖人重離摸著自己的長須感慨,順便小小地拍了一下秦深的馬屁,“也隻有客棧的水土可以培育他們,老板心願達成,可喜可賀啊。”
秦深彎著嘴角,笑意盈盈,“光有客棧的水土不行,沒有你們的努力也長不出來。接下來還有什麼注意事項嗎?眼見著三界交彙處的冬天要來了,對它們的生長會不會有什麼影響?長到什麼程度,才能夠移栽?”
“不急不急,長壽木生長緩慢的,我與種子們溝通過,它們需要曆經數十年風雨才能夠長成,結果還需要機緣,也許剛剛長成便綴上累累果實、也許數百年依然顆粒無收。”
秦深默默站起,轉身往屋裡去。
“老板,老板?”身後,重離喊了幾聲。
秦深欲哭無淚,他應該想到的、他早就應該想到的,長壽木果可是天上來的種子、可是隻在紫微宮中結果的仙樹,怎麼可能輕輕鬆鬆就長大結果!自己天真了,想當然的認為自己會成功,卻忽視了最最重要的成長過程需要的時間。
迎風流淚,指望釀造出長壽木的果酒,在他有限的生命裡,無異於天方夜譚。
“老板怎麼能夠氣餒,你們人類不是常說‘有誌者事竟成’,慢慢來,總能夠成功的。”
秦深擦擦眼角,“算了,這個慢慢培育吧,我還能夠依靠其它。”章俟海得到了好幾個“一年”,從緊繃繃的狀態到了暫緩的模式,時間很充裕,在此期間總會得到其它壽元。
秦深轉頭,一字排開的花盆靜靜地待在彼岸花叢的旁邊,裡麵幼嫩的小苗,如一個個稚嫩的嬰兒,它們才剛剛出生,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給它們時間、也給自己時間吧。
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總是希望得到收獲。
“我會和章俟海一起看著你們長大、結果,我們在努力,你們也加油。”秦深伸出手指,指尖輕觸嬌嫩的葉片,葉片似害羞地往後躲了一下。
秦深莞爾一笑,他和章俟海,會一起等待長壽木果長大結果的那一天到來,一起!
三百畝的田地一眼望不見儘頭,種植的稻米、麥子、玉米等等或已經成熟或即將成熟,空氣中飄散的是收獲的芬芳。秦深拿著一個籮筐,戴著手套在掰玉米,甜糯的嫩玉米扒開外皮可以生吃,有種水果的清甜。
“煮著吃,有些嫩了。”
章俟海站在他的身邊,從秦深的手中將那顆剝開的玉米接了過來,在缺了一塊的地方旁邊咬了一口,玉米清甜的汁水在口腔內蔓延,是沒有經過任何加工的、最原始的美味。“丟丟喜歡嫩玉米。”
“是啊是啊,啥都想著你兒子。”秦深轉到另一行繼續摘,之前他與重離的對話並沒有讓章俟海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平添他的壓力罷了。
“我也想著你。”
拿在手上的玉米扔了出去,砸在章俟海的身上,發出一聲悶響。秦深鬱悶了,“你怎麼不躲開啊,有沒有砸疼?”
“這是愛的關懷,就和被繡球砸到一樣,不疼。”
秦深努努嘴,不滿地嘟噥,“你越來越會說話了,我要是個小姑娘,早就被你撩的不要不要的。”說完笑了起來,不是個小姑娘,心不是照樣跟著顫巍巍。
章俟海看著秦深舒朗的笑容,心中也跟著歡喜起來,雖然長壽木果短時間內指望不上,但他現在有了好幾年,可以慢慢想辦法的,問題會迎刃而解的。之前秦深與重離說話時,章俟海湊巧在一邊,隻是秦深全副心神都交給了長壽木果,並沒有注意到他。
提步向前,隨手將砸中在自己的玉米放進秦深捧著的籮筐內,他抬手捏住秦深的耳垂,溫柔的聲音緩緩脫口,問道:“那怎麼才能夠撩到我們的秦老板?”
傾身湊到了秦深耳邊,喃喃細語,“……這樣可以嗎?”
耳朵尖蔓延上紅暈,秦深沒好氣地瞪著章俟海,“不正經,大白天說這些的,老章同誌,思想要放純潔一些。”
章俟海無辜,“可我就想和你做不正經的事情。”
“喂喂喂,你沒完沒了哈!”
“我要是了了,你會傷心的。”
“……還我正經的章俟海。”
多活十歲就是不一樣,臉皮就要比他厚好多。
章俟海眸中笑意漸濃,繼續說著,“不正經的章俟海不喜歡嗎?”
秦深罵罵咧咧地瞪人,扔掉捧在手裡麵的籮筐,拽著章俟海的衣領往自己身邊帶,“搞得正經人就我一個人一樣,要不正經大家一起來。正經乾啥,一起嗨!”
籮筐砸在地上,裡麵的玉米散落了一地……
玉米地裡的故事不多說了,看看幾百米之外黃三尾幾人正在收割水稻,放乾了稻田內的水之後人直接跳進天裡麵割稻子,鐮刀揮舞得極快,隻在肉眼中留下一道道殘影,這些都是他們做熟的,並不需要話費什麼腦子的體力活,很快一束束紮好的稻子扔在了地上。
王樂彬身為人類,身手沒有妖怪們快,讓他來割稻子反而是浪費時間,索性拿了稻子用機器脫粒,機器嗡鳴聲持續不斷。
幾捆稻子脫粒好了,王樂彬轉身跳進田裡去去拿新割下來的,遠遠的田邊機器的聲音再度響起,估計是黃三尾他們中的誰過去操作了吧。
捧著稻穀站了起來轉身往機器那邊去,看到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機器旁,他身背Kitty貓的粉色背包,頭上戴著一頂同款的帽子,短袖的T恤領口鬆鬆垮垮的,露出堅硬而卷曲的護胸毛,粗硬的護胸毛和手臂上的汗毛覆蓋住了□□在外的肌膚,像是額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衫。
“郭躍!”
郭躍回頭,憨厚的笑容不變,“我回來的挺及時,正好趕上秋收。”
“對,我們正缺人手呢。”久彆重逢的千言萬語無法表達他們此刻內心的激動,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閒話家常,好像幾個月的分彆從未發生過一樣。
郭躍放下手中的背包和帽子,火速加入了秋收的行列中。有了這員得力老手的加入,收割的速度更加快,五十多畝的水田一個下午就收割了三分之二。郭躍扛著裝滿穀粒的大麻袋,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山,秦深看了不得不感歎,“少了郭躍的客棧,哪裡有這麼強的乾勁兒啊。”
郭躍也看到了秦深,對他頭上、衣服上的草屑、碎泥視而不見,還以為老板摘玉米的時候沾到的,“老板,我回來了。”
“還走嗎?”
“不了,機緣找到了,不走了。”郭躍忐忑地問:“我還能夠成為客棧的員工嗎?”
“你不一直都是嗎?”
“誒!”郭躍的情緒高昂起來,“對,我從來都是客棧的員工。”
“郭躍同誌工作認真努力、踏踏實實,今天就給你轉正,以後你就是客棧的正式員工啦。”
“好!”郭躍用力地點頭,妖界雖好,卻不適合他,他更喜歡客棧的與世無爭、喜歡這裡的老板和員工,他一直渴慕的機緣得到了之後才發現並不重要,因為他早就得到了更重要的東西,客棧的員工身份是他最大的榮耀。
在合同上落下自己的名字,看著老板將合同收了起來,郭躍興奮地搓搓手,當場發表了成為正式員工的感言,“我會努力工作的,不辜負老板對我的信任。年底的時候老板你就不用給我發年終獎了,之前給我的我都沒有用掉。”
郭躍去妖界的時候秦深提前將一整年的年終獎給了他。秦深笑眯眯地踮腳按著郭躍寬厚的肩膀,“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客氣了,工資還是會照發的,今年的年終獎你提前拿到了,年底的時候就不給了。看你在妖界幾個月也沒有瘦,看著比之前還壯實了許多,妖界果然是養妖的地方啊。”
一切都安定了下來,也有時間互問安好,訴說離彆期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秦深最要問的便是章瑞澤的情況,“他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老章先生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就決定留在妖界不回來了,他讓我和你們說一聲,他一切安好,不用掛念。等以後有機會,會回來的。”郭躍拿出手機,找出照片給秦深和章俟海看。
照片上,染上了一些風霜、精神卻很好的章瑞澤正麵對著鏡頭,他的身後背景是一抹曼妙的身姿正在忙碌,秦深和章俟海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抹身影是章俟海親媽塗山嬌的。
畫麵內,有大片妖界湛藍澄澈的天空、有天空下高高低低的房屋,遠處的屋頂連綿,近處籬笆院牆上攀爬著薔薇花藤,紅色的薔薇花在枝頭綻放,成了畫麵中最燦爛的部分。
籬笆旁邊,塗山嬌正在晾曬什麼東西,背對著鏡頭忙碌。
“我們找到塗山大妖純屬機緣巧合,她一開始不想收留我們的,經過老章先生死……呃,不懈努力,終於感動了塗山大妖,肯給了地方讓我們落腳。”
出去一趟,憨厚如郭躍也知道婉轉了,他原本想說死纏爛打的,話到嘴邊換成了不懈努力,可見與章瑞澤一路並肩的辛苦也滋生出了願意為對方動腦筋、留麵子的友誼。
很大的進步。
“去虛度原上的路上十分凶險,要不是章先生讓驚鴻劍跟著我們,我們根本無法到達妖界,早在路上就成為了荒獸的口糧了。”提起路上的凶險,郭躍還膽戰心驚、後怕不已,能夠活著在虛度原上來去,足夠成為他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情。
驚鴻劍現下就躺在吧台上,抽劍出來,劍刃內斂寒光,飲過血的劍和以前有了天壤之彆。
但驚鴻劍的器靈沒有咋咋呼呼的出現,秦深還有一些不適應,問郭躍:“驚鴻劍怎麼了?”
“他也得到了自己的機緣,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要閉關一段時間,護著我在距離客棧五十多公裡的時候才閉關的。”
郭躍強調,“他現在好多了,嘴巴沒有那麼多毒了。”
此行一路,郭躍不僅僅和章瑞澤感情變得深厚,對驚鴻劍的感官了也有了大大的變化。
秦深說:“那就等他出關,看看他的變化大不大。”拭目以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