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騷動起來,爭先恐後地想要早點兒登船。
船上“噔噔噔”腳步聲整齊劃一地下來一群穿著紅馬甲、燈籠褲的力士,也不知道船主是啥審美,讓員工都用這幅打扮,紅衫配綠褲,人群中最矚目嘛?
高大威猛的力士下來維持現場秩序,所有人都被推搡著要求排隊,膽敢不從,扔下三途河,沒有商量的餘地。
啥時候秩序恢複了,啥時候檢票上船,沒的商量。
無論有沒有讓所有持票人都上船,到了時間船就會起航,所以不好好排隊浪費的就是自己的時間,很快人群就秩序井然,開始檢票登船了。
力士在側,所有想蒙混過關,企圖沒有船票就上船的家夥全都被扔了出去,運氣好的扔到地上暈頭暈腦半天,運氣不好直接扔到三途河中,三途河水表麵看起來平靜沒有多少波瀾,其實水麵以下暗潮湧動、漩渦遍布,還有凶猛的大魚虎視眈眈,下去後十有八九上不來。
就算是如此,依然有不怕死的想要挑戰一下力士的眼力和渡船的權威。
“再見,祝你們一路平安。”
“老板再見。”小涼朝著秦深揮手。
緣法在側雙手合十致彆,他說:“貧僧在寶塔寺坐化,法身也留在那邊舍利塔中受世人供奉,聽聞寶塔寺要翻修重蓋,恐傷到舍利塔,煩老板幫貧僧留意一二。”
小涼瞥了他一眼,“心有掛念,你還去幽冥鬼界?”
“隻是一點兒微末的念想罷了,法身隻不過是皮囊軀殼,毀了沒了也不妨事。”
“切,口是心非的男人。”
緣法沒有反駁小涼,而是對秦深作揖,“煩勞老板了。”
“我會留意,大師放心。”
螺號再響,渡船離岸,秦深看著他漸漸遠去,從三層樓船變成了“巴掌大”又變成一個小點最後消失不見。
秦深始終沒有收回目光。
“有沒有看見剛才渡船三樓上有個黑衣服的人?”
吃完了飯溜達著走到院子裡的黃三尾搖頭,他是個悶葫蘆的性子,很少說話。
“我看見了,為什麼我對他那麼在意?真是奇怪。”
這份在意來的毫無緣由,秦深琢磨不透,隻能夠將答案交給緣分,有緣自然會知道的。
他走到“望爺石”人參寶寶他們那兒,盤腿坐到大寶寶旁邊,摸著他腦袋上的小揪揪,“明天才是第三天,你們爺爺會來的。”
大寶寶用力地點點頭,其他寶寶也跟著點,“嗯,爺爺會來的。”是說給秦深聽,更是說給自己聽。
“對,要有信心嘛。”秦深突然深吸一口氣,衝著茫茫虛度原大吼:“人參爺爺你快來啊,寶寶們想你啦。”
眼睛裡麵滾著淚水卻倔強地沒有落下的寶寶們得到了靈感,也跟著大喊著,“爺爺,快來啊,寶寶在等你。”
“吧嗒吧嗒”人參寶寶們抽抽鼻子,絕對不承認自己哭了,這是激動的淚水。
秦深安慰地摸摸他們的腦袋,低頭一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地上靖人頂著碗在接寶寶們的淚水,一滴都沒有浪費。
這可是人參精華,絕對不能夠浪費的。
等寶寶們哭完了,情緒穩定之後,這一隊靖人的頭領還跟寶寶們說話,他們不能夠白拿人參精的眼淚。
所以寶寶們得到了安慰的糖果,糖果是用天青米做的米糖,小小的、甜甜的,撫慰了寶寶們焦慮的心。
回到房間睡一覺,明天爺爺說不定就到了呢。
一定是這樣的。
“還好吧爺爺,我跟著老師下墓都沒有遇到過粽子。”秦深並沒有覺得自己遭遇到什麼困苦,反而對爺爺為自己的犧牲耿耿於懷,但很顯然,爺爺不想說他的遭遇。
爺爺聲音平淡沉靜,眼中卻滿是關懷和愛意,“粽子沒有遇上,土石塌方、山體滑坡、河水暴漲……”
秦深肩膀垮了,“爺爺啊,自然災害應該不能夠算到我頭上吧。”
“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不準插話。”爺爺的臉有些小黑,不搭理秦深繼續往下說:“陰陽符隻有二十年的效用,時間快要到了。時限一到你就暴露在天道之下,他隨時都會取你性命,爺爺有個客棧在三途河畔、三界交彙之處,勉強可以躲過天道的關注,你速速過去。還有,客棧需要經營起來,融三界氣運方可蒙蔽天機。”
秦深心裡麵打了個突,頓時覺得壓力好大,人生一下子被揭開了隱藏模式,要對抗的大BOSS還是天道,“爺爺,我不會經營客棧啊。你回來吧,還和小時候一樣教導我,你還沒有見過你的重孫子呢。”他的生命不應該犧牲爺爺的一生。
秦爺爺無奈地笑了,“傻孩子,爺爺從三十年前就已經不適合經營客棧了,勉強維持了十年……罷罷罷,這些都不多說了。”抬起手,在秦深的眉間處輕輕一點,指尖有光輝一閃而過。“客棧經營手冊和注意事項,你好好看看。”
與之同時,爺爺的身影開始淡化模糊,快要消散。
秦深心中一慌,伸手去抓爺爺的手。
“時間到了,深深好好記住爺爺的話,用心經營客棧。還有,爺爺愛你,有緣再見。”秦爺爺揮臂一甩。
青煙聚攏,漣漪再現,懸空轉動的掛墜落到秦深的手中。
空茫茫的世界消失,人聲車聲、風聲水聲灌入雙耳。
秦深還站在餐廳的台階上,手中握著一串項鏈。
信息量太大,一時間消化不良,大腦當機,爺爺說的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超綱了喂,自己又不是學玄學的,弄不懂也正常。
這麼一想,對天道天機、陰陽符時限等等惴惴不安的秦深淡定了下來,他隻要聽爺爺說的去經營客棧就好。
把掛墜塞進兜裡麵,恢複淡定的心有些滴血,有價無市的翡翠啊,他算是無法變現了。無法變現的寶石就跟住著的唯一一套房子一樣,房價飆升也隻能夠眼巴巴的看看,不賣再高的房價和自己有啥關係喲。
糟了!
忘記問爺爺客棧地址是多少了!
在腦海裡翻翻爺爺給自己的經營手冊和注意事項,沒有一個字提起的。
七歲前零星的記憶片段就算了,根本就靠不住。
還是要回去問媽媽。
希望媽媽知道,不然二十年時間一到,他可以等著天道毀滅了。
這麼一想,壓力又上來了腫麼破。
………………
東州市位於南方近海處,有山名叫白蕩橫貫整個東洲,山下有水名叫清河,山水相依、風景秀麗,讓東州市成為華國南部地區有名的旅遊勝地。
雖然都在東洲,但城市的發展並不平衡,東邊、北邊因為地勢相對平坦、景點多,發展的就好。不像是秦深家那一帶,山地丘陵多,景色也單一普通,但好在溪穀山林的自然景色不錯,遠離喧囂,日子平穩悠閒,周末的時候也會吸引一些人過來旅遊。
秦深家所在的地方叫做紅葉鎮,在白蕩山南麓一個山坳內,清河的源頭就在這兒的山上。作為整個東洲市的母親河,源頭的保護至關重要,因此紅葉鎮的自然生態、環境質量比其他地方都要好。
四合街是鎮上的老街,沿街的房子都是居民的自建房,少說也有二三十年的曆史,臨街房子大多數改造成店麵,其中有一家木器店就是秦深家——林家木器店。
從鎮子上出去往東上了和平路到頭便是獅頭峰,獅頭峰下荒草叢生、蘆葦遍地,鎮子上還流傳著很多與獅頭峰有關的恐怖傳說,比如吃小孩、水鬼抓人、女鬼啼哭之類的。
遇到不聽話的小孩兒,家長隻要嚇唬說:再鬨把你扔到獅頭峰去,基本上也就止住小兒胡鬨了。
而此時此刻,蘆葦人高的地上臨水靠山的出現了一幢三層木質老建築,建築前站著秦深父子二人。
老媽在鎮醫院工作,是護士長,醫院裡分批組織員工旅遊,老媽正好這一批,旅遊能夠帶家屬,本來爸爸要留下照看小孫子丟丟不能夠去,正好秦深回來就自己帶孩子,爸媽雙雙去旅遊,一走就是一個星期。
等媽媽回來了,秦深才終於問出望鄉客棧的地址,沒有想到是在能夠止小兒夜啼的獅頭峰。
他也是從小聽獅頭峰各種傳說長大的,十五六歲的時候還壯著膽子和同學來這兒試膽量,那時候獅頭峰下樹高草密,風吹來有嗚咽聲響,像極了鬼哭狼嚎,嚇得眾人屁滾尿流,很多人回去後發燒病了。
秦深稍微好點兒,但也做了幾天噩夢,夢裡麵總有個熟悉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爸爸。”在院子裡麵站的太久了,丟丟忍不住抬頭喊了一聲,粉嫩的小臉兒上帶著不安和害怕,就往爸爸身邊靠了靠。
彆看丟丟上二年級,等過了暑假就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了,其實七周歲都不到,等過了生日才算是,穿著寬鬆肥大的綠色校服就更顯小了。
秦深彎腰捏了一下兒子的小臉兒,“不害怕,爸爸抱你進去,咱看看裡麵都缺少什麼之後就走。”
丟丟皺起精致的小眉頭,伸手擋住臉,“奶奶說了不準捏臉,要流口水的。”
“小規矩真多。”秦深嘀咕,趁著孩子不注意,托著他的屁股就抱了起來,讓孩子坐在自己的臂彎裡頭。
丟丟嚇得驚叫,本能地去抱住身邊的一切,像是一隻驚慌失措的考拉抱住爸爸的大頭。但很快他就鎮定了下來,被堅實的手臂托著他感覺不到任何危險,“居高臨下”能夠看到更多他自身身高下看不清的東西。
很新奇,很刺激,是從爺爺奶奶那兒無法感受到的。
但丟丟好麵子、有自己的小堅持,不肯主動去原諒爸爸,爸爸從他出生後不久就去上學,因為學校距離遠,暑假期間還主動跟著教授去下墓,回來的時間都不多。不在家的時候不是視頻就是打電話,都不顧念他。丟丟小小的心裡麵有著怨念,爸爸畢業回來快一年了也沒有怎麼和他親近。
哼!
他想讓爸爸知道,丟下他是多麼大的錯誤。
丟丟覺得,自己的小名肯定是丟下的丟,一點兒都不是爺爺奶奶說的一丟丟的丟。
好討厭爸爸啊,可是被抱著又感覺好好。
丟丟陷入了小糾結。
秦深抬頭看著兒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抿嘴,表情非常糾結,但眼睛裡麵被抱起來的興奮情緒一覽無餘,乖巧沉穩不像同齡小孩兒那麼活潑好動的兒子其實也喜歡刺激,估計以前都沒有碰他的點。
這麼想著,秦深往前走,時間也不是很早了,他是接了孩子之後過來的,都已經過五點半了。
門扉處鐵將軍把門,客棧大門這兒卻是輕輕帶著,稍微一推就開,推開門秦深就抱著孩子往後麵退了兩步,抬手捂住孩子的臉,已經做好了灰塵撲麵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