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長相與自己有六七分相似,手上拿著個煙杆兒,煙杆兒上懸吊著一個石青色的荷囊,鼓鼓囊囊地似塞著很多煙絲。
那人神情平淡,眼眸深邃,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
秦深忍不住呆了一呆。
七歲之前的記憶不知道是因為年幼的關係還是其它,他是缺失的,隻有零星的片段。在那些片段中有個對自己非常好的人那就是他的爺爺,記憶中的爺爺慈眉善目,喜歡用自己做的一杆煙杆,煙杆下懸吊著一個陳舊卻保存仔細的荷囊,那是奶奶親手做的物件兒。
爺爺應該是慈祥和藹、臉帶皺紋的老人兒,但眼前這個,縹緲如雲、清淡如月,關鍵是還非常年輕。
令人懷疑。
“深深。”
隻是一聲,就打消了秦深所有的疑惑。
“我的傻孫子,有多少疑問都憋著彆說話。”
“……”
“我隻是存放在玉墜中的一縷神魂,堅持的時間短暫,趁我沒有消失之前,給你解決一些事情。”爺爺語氣平淡如水,明明非常著急的事兒卻沒有一絲變化,不緊不慢,還非常平靜地加了一句,“幫你解決生死的事兒。”
那個塑料袋裡頭是秦深讓林曉寧買來的六米長的長鞭炮,鋪在大門口紅紅長長的一條,彆提多喜慶了。
不另外挑日子弄個開張儀式,擇日不如撞日,秦深就決定今天了,放上一掛炮便是開業。
霹靂巴拉,碎紅漫天,望鄉客棧老店新開張,三界皆知。
…………
萬裡晴空之下,碧波蕩漾之間,有一道觀名叫白水觀,殿內香火繚繞,氤氳之氣朦朧了大殿中的金身法像。
彆看東洲市隻是沿海不起眼的一個旅遊城市,在華夏南部比較有名,市裡麵的白水觀卻在全國都小有名望,無它,就因為這兒是道家張天師一脈傳承之一,鎮館之寶乃是張天師所持法印,流傳已經有上千年的曆史。
白水觀也是東洲市旅遊宣傳的重點,市政府的重點保護單位之一,在本地人的心目中地位也非常高。
很多人就算是不信教,但有個大事小情也會上白水觀求個簽、上個香,保個心安。
山上前廣場解簽處邊擺了四張長桌,桌子上放了大個的蒸籠,蒸籠裡頭是胖乎乎的粽子和紅印糕,長條形的糯米糕上印著據說是從張天師法印上拓下來的一段法紋,能夠保佑人心想事成、狀元高中。
高考分數就在這兩天的出來了,白水觀的糕粽銷量直線上升,五塊錢就能夠得到兩又大又好吃的糕粽,家裡麵沒有高考生的人也紛紛掏錢買。
“你把防曬衫給脫了就彆以為我不認識了,最近糕粽限購,一人一天隻能夠買一次,要吃,明天再來哈。”守在蒸籠後頭精瘦精瘦的道士手忙腳亂地裝糕粽,還要分出心思應付為了買粽子花樣翻新的遊客,心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不經意間抬頭,眯眯眼頓時睜大,臉色一變,放下手上的活,招呼著身邊的師弟多分擔一些,腳底抹油,“跐溜”衝向後殿。
遠處衝天的紅光想忽視都難啊!
後殿內,須發皆白的老道士拿著手機從房間裡麵衝出來,和趕過來的瘦道士迎麵撞上,“哎呦”一聲,瘦道士飛了出去。
末法時代也是有些高人的,老道士就是這麼一小戳高人中的一個,白水觀觀主張希垚,有罡氣護身,等閒之人碰上隻有飛出去的命。
瘦道士捂著屁股,也不拘那些禮節,氣喘籲籲地說:“觀主,血光衝天,大白天妖孽橫行啊。”
張希垚收住腳步,將手機藏到寬大的衣袖裡,豎起耳朵聽了聽沒有聽到遊戲的音效聲,確保自己不會在晚輩麵前崩了人設,輕咳一聲,“學藝不精就休得胡言,我已經喊你莫師叔來了,你速速退下吧。”
道士唯唯,心中納悶自己哪裡看錯了,明明是衝天的血光,看著就血腥味很重嘛。但觀主說不是就不是吧,隻能夠垂頭喪氣的離開。
下去的路上遇到了個年不及二十的俊秀少年郎,穿著灰青色道袍,身後是青山翠影,年輕人似從畫中來。
“莫師叔。”
青年嘴角含著淺笑,步子有條不紊、絲毫不亂,對著瘦道士頷首,擦身從他身邊走過。
瘦道士轉身喊住青年,說出自己的不解。
青年耐心解釋,“紅光中有金光閃現,似龍鳳騰飛,那是大吉之兆,並非血光之災。”
青年遙遙望向西南方向,那邊會有什麼呢?
…………
西南方向有啥?
當然是山坳中的紅葉鎮啦。
紅葉鎮那邊有啥特殊的?
肯定是望鄉客棧。
秦深還不知道自己那一長串鞭炮會帶來什麼影響,反正他知道炮聲落下,客棧一下子就熱鬨起來了,先前住進去的客人紛紛出來道賀,又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十幾個人湧了進來,客棧人手不足,四個人忙得腳打後腦勺。
增加人手,迫在眉睫。
到了晚上,爸媽接了丟丟也過來幫忙,好在客人的數量沒有增加,隻要招待好住進來的人就好。
但這也並不輕鬆,住進客棧是包上中下三頓飯的,洗菜、做飯哪一樣不要人手。
等所有客人都回了房間,全家人並兩位員工才有空坐下來吃飯,累了一天,晚飯就吃的簡單一些,蔥油麵,外加給客人做的菜多出來的部分。
熱油潑上蔥碎,“嗞啦”脆響,蔥香撲麵,隨後把麵條拌勻,底下的白糖在熱力的作用下迅速融化,醬香、蔥香均勻地融合在一起。
林曉寧迫不及待地往嘴巴裡送了一筷子,辛苦一天的身體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這碗簡單又美味的麵給撫慰了。
“吃慢點兒,又沒有人跟你搶。”蔥油麵是秦深做的,等他端了麵湯上桌的時候弟弟那一碗都已經見底了。
“不能夠慢,我有事兒。”林曉寧咽下嘴巴裡的麵條,抽了一張紙巾邊擦掉嘴巴邊上的醬油邊和秦深說,“哥,我明天就不能夠來了,有船要靠海,都是新鮮的大黃魚,我和大柏合作想要吃下這船貨,明天就去港口守著。”
聽到兒子又要販海鮮做生意,秦靜眉頭下意識皺了,“這回要看準人。”
“大柏從小看到大的,你還不放心啊……好好好。”老媽眼睛都斜過來了,林曉寧立馬舉手做發誓狀,“我這回肯定擦亮眼睛,彆說是發小,就連我自己都不能夠全部相信,保準思前想後,不衝動行事。”
“知道就好。”秦靜拿過大兒子遞過來麵湯放到小孫孫麵前,“錢還夠不夠,不夠我和你爸還有點兒。”
林曉寧搖頭,“夠了夠了,我們合作做生意的,貨款夠的。”怕媽媽再說,林曉寧抬起屁股往外麵跑,還求救般地看向他哥,求他哥哥多說幾句,轉移媽媽的注意力。
秦深朝著弟弟擺擺手,看著他一溜煙跑了就仿佛看著一個免費勞動力從眼前消失,那個心疼啊,隻有體會過一天辛勞的人才知道。
飯後,秦深抓著手機發呆,之前發的招工帖隻有零星兩三個回複,在浩如煙海、更新頻繁的帖子大軍裡麵很快就沉了底,連個水花都沒有砸出半點兒就這麼消失了。
這麼招人都能夠找到王樂彬,也真是運氣。秦深想著是不是到專門的招聘網站去招人,但是自家的客棧情況特殊,他又怕人來了卻不能夠用。
“煩什麼呢,丟丟喊你都沒有答應。”
“人手太少,想著怎麼招人呢。”秦深往旁邊挪了挪,給媽媽讓出個位置,他們正在客棧外的平台上,老板的私人空間,“媽媽,爺爺以前都用什麼人呀,他都是怎麼做生意的,跟我說說吧,小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一點都記不住。”
又坐到這兒,秦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情很平靜,二十年彈指一揮間,增長了歲月、老了年華。“你小時候也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不記得就不記得了。至於人手,媽媽給你出個主意,說不定那些人還在。”
“媽媽,你說說。”
“客棧與眾不同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你爺爺以前有幾個員工都挺好的,她們不是普通人,二十對她們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秦靜回憶,小二十年過去了,很多事情她都不是記得很清楚,“他們好像是住在東山往裡二十裡的地方。”
“是不是那個有棵歪脖子老樹的東山。”
“對,就是那邊。”這麼一說,很多記憶就跟著清晰起來,“那棵老樹下麵有個洞,你寫張紙條放到樹洞裡麵去,她們看到了自然就會來。”
“都是什麼人?”
“哈哈,都是美女,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
招人也急不來,秦深暫時放下這事兒,讓爸媽帶著丟丟回去,他要住在這邊的。
丟丟靠在奶奶身上,垂著頭,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秦深蹲下來平視著丟丟的眼睛,拉著他的小手,“怎麼了丟丟?”
丟丟看爸爸,“爸爸一個人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