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哥佝僂了腰背,整個人如同蒼老了十歲,“大哥求你,試試吧。那個孩子是你的最好,不是你的,你就儘快生一個,大哥求你了。”
章俟海側身扭頭,丟丟已經沒有坐在身邊,小家夥走到平台的一角,衡量了一下水麵與自己的距離,發現非常安全就夠手摘了一朵最靠近的白荷,荷花嬌嫩,掰折下來的時候花瓣顫巍巍動得厲害,像嫩滑的布丁倒扣進盤子的瞬間。
他沒有注意,側身的時候手機的鏡頭也剛剛對準了丟丟,章大哥看到了,喃喃:“太像了,和你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隻能夠這麼解釋。”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丟丟和自己長得這麼像。
“孩子多大了?”
“七歲。”
“七歲的話,加上懷的那十個月,算算時間,你那時候就在東洲市。我記得那時候跟在你身邊的保鏢說……”
“不可能的。”免得大哥一直懷疑,章俟海索性坦白,“那次是個男孩子,除了他,我沒有碰過任何人。”
章大哥罵著,“早知道就不應該送你出國,你都學了什麼回來!”罵完了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你這麼多年一直不交女朋友,難道你一直喜歡同性……”
“不是的大哥”
“爸爸!”
章俟海正準備解釋,聽到丟丟喊爸爸的聲音,“對不起大哥,這件事我不會同意的,以後不用再說了。”
他掛了電話。
丟丟拿著荷花低著頭站著,看著自己對在一起的腳尖,乖乖聽爸爸的教訓。
秦深也不願意說的太多,讓孩子覺得自己不好相處,歎了一口氣,身後摸摸丟丟的腦袋,“以後記住了,不能夠做危險動作,不要太靠近水邊。”
“哦。”
“來吧,爸爸做了糖蒸酥烙,我們一起吃。”
領著孩子坐到章俟海那兒,遮陽傘投下的陰影不夠大,章俟海往旁邊挪了一下,丟丟坐在中間,秦深小半個身子在陽光下。糖蒸酥酪一人一碗,被說教了丟丟就有些小情緒,抓著荷花看著手指,低著頭半天沒有動靜。
秦深就把碗送到丟丟麵前,擋住他看手指的視線,“裡麵有很多葡萄乾哦,挺甜的帶著一點點的酸,放在酥烙裡麵特彆好吃,可惜小丟丟不喜歡,那我就吃掉了。”
丟丟抬起頭,默默地看著爸爸,眼眶有些紅。
秦深一下子就心疼上了,摟住兒子在他的額頭上親了好幾下,“我們丟丟是個男子漢,怎麼爸爸說幾句就紅了眼睛啊。”
“才不是呢。”丟丟揉著鼻子,聲音裡麵帶著一點兒哭音。
“那為什麼呀?爸爸隻是不想讓丟丟做危險的事情,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做的。”
丟丟趴在爸爸的懷裡麵,手上的荷花莖乾都被他捏得變形了,說話聲音悶悶的,“我隻是觸景傷情。”
“喲,這個成語也會了。”秦深的語氣比較誇張,無奈地對著章俟海笑了笑,哄孩子也是一門技術活。
丟丟繼續捏莖乾,“以前我和小夥伴在小河邊玩兒,他們都有爸爸媽媽過來找,都讓他們不要靠近河,不要去玩水。就我沒有。”
秦深的臉上的笑意逐漸收了起來,撫摸著兒子的發頂,聲音輕柔,“對不起丟丟。”丟丟的出生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太多的變化,他自己那時候也不大,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一點兒身為父親的自覺性都沒有,反而想要逃跑。
等了解骨肉分離多麼痛的時候卻已經身不由己,他寒假放假回來和丟丟相處的磕磕絆絆,等孩子和自己熟悉了又到了離開的時候,聽媽媽說,他剛上了車,表現的滿不在乎的丟丟就嗷嗷大哭,誰勸都沒有用。
大哭之後丟丟還大病了一場,遠隔千裡視頻的時候,秦深疼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父子天性,無論是誰都無法代替秦深在丟丟生命中的重量。
“對不起。”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
在一旁的章俟海心隱隱的在疼,他茫然於這種情感的出現,心酸的感覺卻無法自控。
“原諒你了。”丟丟伸出手指摳著花徑折斷的地方,“奶奶說你要上學深造,保護文物啥啥啥的,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兒子你真深明大義。”秦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情緒高昂,“丟丟,爸爸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丟丟抿嘴笑了,滿足都寫在了臉上,“爸爸,我會長大的,以後上大學工作要離開你的。”
“那時候的丟丟長大了,爸爸也會在你身後看著你。”
小孩子精力旺盛,大太陽下也不怕曬,捧著糖蒸酥烙吃了一會兒就在平台上到處走走看看,手上始終拿著荷花,摘下來的荷花在烈日下都蔫吧了。
章俟海和秦深在遮陽傘下坐著,章俟海看著丟丟問秦深,“孩子的媽媽呢,你一個人帶著他也很辛苦。”
秦深尷尬地撓頭,“還好。”他要怎麼說啊,孩子的媽媽也是我,爸爸還是我,聽著跟無性繁殖似的,自產自銷啊,他能夠怎麼辦,好絕望。
“小家夥這麼年輕當爸爸不容易,打算給丟丟找個媽媽嗎?”
“我不小了,在我們這兒二十六當爸爸的比比皆是。”就是孩子沒有丟丟這麼大而已,“這個事情以後再說吧。”
還好,手機鈴聲響了,拯救了秦深,再說下去更尷尬了,“有人過來鬨事?好,我馬上過來。”
膽子肥了,竟然敢在客棧鬨事兒!
“章先生我進去看看,孩子拜托你照看一下。”
“你去吧,丟丟我看著。”
秦深急匆匆地往裡走,進了大堂就看到一個牛頭人身的壯漢拎著一隻三條尾巴的黃皮狐狸在吧台前麵怒吼,穿著鼻環的鼻子噴著白煙,隨時準備噴火把周圍的一切燒光。
吃著雙皮奶的六娘,“你說的那位客人我看過了,已經結了錢離開。”
王樂彬依然不在狀態,癡癡地看著六娘。
至於大堂內的其他客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在乾,誰去看一頭牛發火,有本事真的在客棧大殺四方,上了望鄉客棧黑名單有他哭的時候。
秦深:“……”
秦深還以為自己會見到膀大腰圓、紋身戴大金鏈子的鬨事者呢,還想著菜刀對付起來乾脆利落、威嚇性大還是用拖把一次性橫掃一片……哦,他想太多。
想太多的秦深走到吧台前,六娘見到他甜甜一笑,“老板,這位牛精客人堅持要進客棧找人,不付房錢我怎麼能夠讓他進去,他就要用手上那隻雜毛狐狸來抵現。長了三條尾巴的九尾狐,根本不值錢,太磕磣了。”
被倒提著的九尾狐黃三尾痛哭,眼淚鼻涕糊了一張毛臉。
牛大拎著黃三尾往前送,差點兒懟到秦深鼻子,他粗聲粗氣、耐著性子和秦深講道理,“九尾狐和普通赤狐結合生下的三尾狐,物以稀為貴,值錢,老板你看看,讓我住店,我要去找娘子。”
秦深往後退了一步,不用打量他都知道這三尾狐不值錢,瘦得一身毛發都覆蓋不住肋骨,紅色的皮毛乾枯發黃沒有半點兒光澤,眼淚鼻涕更是哭了一臉,這也是個可憐的家夥。
“不行。”所以,人口買賣還是要不得的,開了一個口子,以後其他客人抓人或者妖精來抵現,他收還是不收。
牛大手鬆開,黃三尾“啪嘰”摔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攤成了一張狐狸餅,黃三尾身殘誌堅,伸出瘦弱的爪子在地上爬,艱難地把自己挪到安全的遠離牛大的地方,縮在角落裡麵苟延殘喘。
牛大捂著大頭蹲下來大哭,腦袋懊惱地往吧台上砸,腦袋上一對長角跟著動,泛著寒光的角尖刮著吧台的正麵,一米厚的鋼板輕而易舉捅破的它們卻乾不過木製的櫃麵,剮蹭著,發出“刺啦刺啦”刺耳的聲響,跟人用手指刮黑板一樣刺耳。
客人向秦深投訴。
秦深也心疼自個兒的吧台,扒拉著漢子厚實的肩膀,“哥啊,我喊你大哥啊,咱有話好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子太難看了啦。”
牛大鼻音很重的說:“隻是未到傷心處,兄弟啊,哥哥我心裡麵好苦啊。”
“我懂我懂,我們邊上說。”
“等等老板。”
扶著牛大站起來要到一邊空座兒上說話的秦深扭頭。
六娘問:“老板,要不是這牛精過來了,我剛才打電話是想問你奶製品多少錢一碗,客人們想吃。”
客棧包一日三餐,三餐之外的茶水點心等等開銷,客人要另外支付。
秦深在心裡麵估算了一下成本,“收三十五。”
“酥烙、雙皮奶什麼的都一樣。”
“一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