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來的緊張,說不清為何,也不知該如何。
許是她沉默得太久,女子又重複了一聲:“何人?”
“我叫丘涼。”丘涼艱難開口,語氣莫名發澀,“我是鎮南將軍丘鳴端的遺孤,我來……”
“你是誰?”珠簾後的女子猛然轉過身,不等丘涼說完話,大步跨來。
一雙枯瘦的手才碰到珠簾,又倏然收回。
女子腳步匆匆,頃刻間又走回來,雙手像是在臉上忙碌著。
珠簾輕動,女子終於走了出來,露出一張遮了麵紗的臉,隻一雙眼睛露在外麵,殷切又怯縮地望過來。
她站在珠簾下,身子僵立,似是被定在了那裡一般,雙臂張開,手落在半空裡,眼眶已然紅透。
丘涼唇角緊抿,亦定在原地。
她好似知道是怎樣的怯了,不是怕,是太過期待。
因為太過期待,所以在靠近的這一刻才緊張,才不安,才覺得怯。
丘涼無法形容這一瞬間的心情有多麼複雜,她隻知道自己還未整理好心情,眼淚便先一步落了下來。
莫名其妙又情理之中,她竟是哭了。
從記事起就沒有哭過的她,一向堅強自詡看淡世事的她,無知無識地淚流滿麵。
而隻露出眼睛的婦人亦淚水盈盈,雙手擺在半空中,顫抖,無助,又虛妄。
“你說…你是誰的孩子?”聲音哽咽,未語淚先流。
丘涼抽泣著,淚水不受控製,恍若身體也在跟著抽泣,一下一下,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孤兒,她有娘,隻是陰差陽錯,隔著輪回,隔著十數年,不曾謀麵。
婦人依舊抬著雙臂,腳一下也挪不動,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丘涼,眸光哀切,貪戀,像在看世間唯一的珍寶。
她癡癡看著,卻不敢向前一步,怕自己的雙手會落空,怕自己又是幻夢一場。
丘涼強忍淚水,忍住抽泣,忍住滿心依戀,一字一句道:“我叫丘涼,我爹是丘鳴端,我娘是莊晗……”
婦人驟然笑了,哭著又笑著,而後猛走幾步,雙手慌亂又無措地在丘涼身上比畫幾下,似是不知道該如何抱抱自己的孩子。
丘涼用力咬了一下唇,緩緩抬起胳膊。
母女倆終於抱在了一起,隔了異世輪回,隔了十九年缺守,終於抱在了一起。
“我的孩子啊……”莊晗悲呼一聲,號啕大哭。
丘涼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有一次連成線,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
她們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為何止不住哭泣,仿佛隻有酣暢淋漓地哭一場,才能釋懷心中的悲苦。
哭聲透過那麵牆,傳到書架之外。
齊挽瀾靜立片刻,自言自語道:“哭吧,哭完哭乾淨,以後才能笑著生活。”
師父啊,您老人家
若能在(),也會欣慰吧。
說好的十八年?(),卻遲到了這麼久,久到他這一年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敢聽莊晗充滿死寂的聲音。
上天專愛折磨苦命人啊。
過了許久,鈴聲終於再次響起,這次走出來的是兩個人。
母女兩個一起走出房門,莊晗緊緊握著女兒的手,抬頭望天。
這個天,她有十九年沒有看過了,這十九年,她躲在房間裡,不見任何人,甚至不想活著。
支撐她到現在的唯一信念,便是女兒。
是國師說的是十八年,可是無人知曉,她沒能按時見到女兒的這一年,是怎樣得生不如死……
“娘,我們回家吧。”
“哎,回家,回家。”
齊挽瀾上前一步,神色鄭重道:“還不是時候。”
莊晗現在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在師父歸來之前,不能出任何紕漏。
丘涼正欲說話,手被用力握了一下。
莊晗看向齊挽瀾,眼底晶亮非常:“是時候了,哪怕隻能和涼兒出去待一天,我也知足了。”
說罷,她拉著丘涼跪下。
“哎……快起來,使不得使不得。”齊挽瀾頓時無措,伸手想扶她們,又不知道該怎麼扶。
莊晗抬頭:“這一拜謝齊公子多年照料。”
隨後,她又深深叩首:“這一拜謝國師慈悲心懷。”
叩首之後,她拉著丘涼起來,眼底笑意閃動,抬頭望天,似在與天對話。
“往後,我便和涼兒回家了。”
縱然此時身死,她亦無憾了。
齊挽瀾眼角酸澀地轉過頭去,擺擺手,說不出話來。
丘涼朝他的背影拱拱手,帶著娘親離開,一步一步走回家。
回到丘宅,卻見院中立著一道緋紅的人影。
丘涼驚喜地看著宋見霜,拉著娘親快走幾步,原來宋見霜說的回去等她,不是回桃宅,而是在丘宅等她。
“宋見霜,這是我娘。”
宋見霜淺淺躬身,麵色恭謹,語氣沉穩:“拜見伯母。”
莊晗愣了一下,似是久不與人打交道,忘了怎麼回應。
怔忪了片刻,她才生疏地回應:“不必多禮,你是涼兒的朋友?”
此女氣質出眾,姿色驚人,隱隱還有些麵熟,莫不是故人之女?
她才起了這個念頭,手便被女兒鬆開了。
莊晗心裡頓時一空,不由看向丘涼。
丘涼牽住宋見霜的手,拉著她走到莊晗麵前,認真介紹道:“娘,忘了跟您說,宋見霜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已經訂婚了,婚期就定在來年開春。”
說罷,她心裡無端忐忑起來。
宋見霜的手指亦緊緊回握,和她一樣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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