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往上,一邊緊緊抓著手裡的盒子來稀釋懼怕,腳步聲輕卻清晰地回蕩在樓梯間內。
他還在盯著自己,她能感覺到那如芒在背一般的目光。
走到轉角口,她側了身子,在他所在的台階處停了一秒,這才鼓起莫大的勇氣抬了腿。
她清楚地數著兩個人之間相隔的台階數,儘可能讓這煎熬的時間流動得快一點。
四步。
三步。
她屏住呼吸。
他不會開口說話吧?
兩步。
一步。
她踏上跟他同一級的台階。
電話對邊的人還在講廢話:“誒,我們昨晚還打賭來著。說是想著到底誰能真正把你收服呢?討論了三個小時,討論出了——個屁。大家一致覺得你太狠了,誰能讓你繳械投降呢。”
“還有,我昨天陪我新女朋友逛商場看到了一東西,我覺得總結的真他媽到位,那設計師說每個人都是一把鎖,你說你他媽什麼時候,才遇到能一下就打開你的鑰……”
那邊的“鑰匙”還沒來得及說完,程遲垂著眸,寡淡又冷漠地掛斷了。
樓梯間靜得可怕,在危險人物旁邊的未知讓她徹底害怕起來。
阮音書軟著腿,立刻就想快速跑上去,但還沒來得及和他錯身而過——
場景凝固,他掛著一幅冷感又沙啞至極的嗓音驟然出聲:“喂。”
一個字把她釘在原地,她心臟驟停一瞬。
少年下頜半揚不揚,喉結滾動,聲音裡帶著克製和本能的乖戾囂張。
“——借個火。”
明明是借,是請求,可經這人嘴裡說出來,便成了十足的命令語氣。
她吞了吞嗓子,顫著牙關,把唯一的火源遞到他麵前。
程遲隱在黑暗中的手臂終於抬起,骨節分明的雙指夾著煙半含進唇中,而後定頭,煙尾往火焰中心過了一道,零星的火色從煙卷處密密麻麻地蔓延開。
借著那微光,她看清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挺直的鼻梁線條,懶散半垂的眼,微繃的頜骨,渾然天成的塑造,好看得像高校漫畫裡走出的少年。
他眉心略蹙,含煙輕吸一口,火光描摹下顯出亦正亦邪的性感。
看煙一點著,她便急匆匆捧著蠟燭小跑著上了樓,噠噠的腳步聲愈發像逃竄的麋鹿。
程遲定著頭,忽然聽到了什麼東西掉下的聲音,循著聲看去,一個手工折紙掉在了他手邊。
折紙的形狀……是個鑰匙。
他抬頭看往她離開的方向,怔瞬半晌,忽而低低笑了聲。
昨天下午,整個高二都在慶祝和紀念分班,彆的全沒乾,搬桌子換班級的任務自然就延到了今早。
一大早,整個高二的教學樓都熱鬨無比。
阮音書和李初瓷剛到五班,就看見男生在幫著搬桌子。
原班長和體委人好,看女生力氣小便主動幫忙,上上下下幾趟,這才大汗淋漓地跑來幫阮音書她們。
“等很久了吧?你們倆是去一班嗎?”
“嗯,”阮音書從書包裡拿出兩張紙巾遞過去,“還有一會才上課,你們先擦擦汗吧。”
四個人邊慢慢搬著邊聊天,到了一班門口,班長閉著眼深吸一口氣:“火箭重點班果然不一樣,連空氣都彌漫著一股清香。”
話音還沒落,有女生拿著一束梔子花,通紅著臉從一班走出。
“……”
班長咳嗽聲,生硬地轉走話題:“對了,你們倆快選位置吧,坐哪裡?”
阮音書站在門口往內看了看,剛剛不知發生過什麼,裡麵還有躁動的起哄聲,此刻看到她,不知怎麼的,又傳來一陣歡呼。
大家都到的很早,教室已經差不多坐滿了,她又要和朋友坐一塊兒,找了一圈,隻剩第三組後麵有她們能去的空位。
阮音書正看過去,冷不丁對上一道視線,那視線漫然中帶幾分銳利,似笑非笑,襯得周邊都帶上幾分冷色調。
——居然是他。
昨晚樓梯間找她借火的那個。
興許是大家都發現她們隻有程遲前麵的位置可以選,不由得齊齊看過來。
程遲坐在最後一排,前麵有兩排空位。
阮音書做好決定之後,開始搬桌子。
誰都知道她這回考了年級第一,於是程遲旁邊的鄧昊也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小聲說:“你猜她是會直接坐我們前麵,還是隔一排坐過去?我覺得吧,這麼好的機會,誰會放棄和我們程大少爺前後桌的待遇……”
話沒說完,阮音書便已經落坐到倒數第三排的位置。
二人相隔的那一排,仿佛條不長不短的銀河。
鄧昊哽了一下,訥訥縮回脖子:“看來這位同學對此等大福利不太感冒啊。”
程遲低著頭,目光不知落在哪裡。
過了會兒上課鈴打響,第一節是殷婕的語文課。
他看她始終繃著背看向講台,不時做著筆記,很是認真專心。
下課後,老師對著成績和課堂表現綜合了一下,選了阮音書做課代表,笑說:“聽說你在原來的班上課代表做的很好,每次我都看到你準時去辦公室送作業。”
下課後殷婕還布置了作業,說是今天要檢查《勸學》第一段的背誦。
火箭班的一切都是最嚴苛的,老師是最好的,要求也是最高的,第一天就要開始背書。
不過考入一班的基礎都很好,課本都提前預習過幾遍,所以這個差事不算難,陸陸續續都有人找阮音書來背。
到了下午放學時,班上的人也已經背的差不多,還剩下幾個沒找她。
她有一個名單,背完的人都在上麵打了勾,沒背的就是一個鉛筆畫的圈。
她正往底下檢查著幾個人沒有背,看到“程遲”後麵跟著一個圈的時候,那人仿佛能感知到似的,不知何時挪到她身側,指尖在自己名字後麵點了點。
“喂。”
還是一貫的語氣,帶著幾成的隨意和霸道。
“幫我把這個圈——”指尖又挪去上麵的某處,慢條斯理垂下,“換成勾。”
說完這句話,他勾著自己的包準備走,邁出幾步,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朝她略揚首致意,唇邊勾起一縷笑。
“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