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琊每日晚間都過來施針,連續紮了三日,陸棠樺的情況卻並沒有太明顯的好轉。
“我又不是神仙,總要循序漸進。”孫天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一臉懷疑神色的陸棠樺說話。
陸棠樺冷哼一聲,“自己醫術不精就承認,彆找借口。”
孫天琊“啪”的一聲關上藥箱,蘇念珠原本以為這兩人又要吵起來,卻不想孫天琊突然轉頭跟她道:“想來單單紮針確實是不夠的,還需要裡應外合才是。”
說到這裡,孫天琊站起來,臉上露出笑,“明日我會帶磨成粉的藥包過來,早晚一劑,用開水衝服,能去毒氣。”
陸棠樺吃了那麼久的苦藥,自然不怕。
卻不想孫天琊繼續道:“吃我的藥便要忌口,不然容易相克,輕則昏迷不醒,重則危害性命。”
陸棠樺表情一僵,然後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嘟囔道:“朕本來就不喜歡吃東西。”
“那最好了。”孫天琊拎起藥箱,“我明日會帶一份忌口清單過來,也不多,就十幾頁吧。”
原本還一副不在意表情的陸棠樺瞬時瞪圓了眼,懷疑自己聽錯了。可剛才他已經說過自己不喜歡吃東西了,現在哪裡還能反悔說不想吃那藥了?
“咳,”蘇念珠輕咳一聲,臉上忍笑,“沈太醫,我送你?”
“多謝娘娘。”
孫天琊跟蘇念珠一道出去,陸棠樺瞪著孫天琊的背影,暗暗咬牙。
待他好了,他一定要把這個孫天琊關進牢裡,餓上七天七夜!
將孫天琊送到寢殿門口,蘇念珠突然問了一句,“非要忌口嗎?”
孫天琊看她一眼,道:“也不是。”
“哦。”蘇念珠懂了。
這孫天琊看著一身書生正義,沒想到骨子裡也蔫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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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孫天琊,蘇念珠回到寢殿,正準備歇息,身邊的人冷不丁道:“朕錯了。”
“嗯?”蘇念珠一臉詫異地扭頭。
男人偏著頭躺在那裡,俊美麵容之上泛起可疑的紅暈。陸棠樺抿著唇,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孫家的事,是朕的不對。”
雖然說的含糊,但因為蘇念珠離得近,所以聽清了。
她是詫異的,陸棠樺這樣脾氣的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明明前些日子還在那裡跟自己叫囂,不想這才幾日便放下了架子。
蘇念珠突然覺得這個人有點……可愛?
“陛下,您該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孫天琊。”
陸棠樺的臉更紅,像顆漲圓的番茄,“……朕說不出口。”
“唉……”蘇念珠幽幽歎息一聲,“若是從前,您不能說便可以用寫的。可如今,您就隻剩下這一張嘴了。”
陸棠樺:……
麵對蘇念珠一臉的直女癌,陸棠樺又羞又氣,“你是要逼死朕嗎?”
蘇念珠捂嘴,一臉驚恐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臣妾怎麼敢呢。”
陸棠樺:……我看你敢的很。
蘇念珠收斂了臉上不正經的表情,與陸棠樺正色道:“陛下,您雖是天子,但低頭認個錯也沒什麼。天子也是人,人嘛,怎麼可能不犯錯。”
陸棠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偏頭不看她道:“朕知道了。”
蘇念珠覺得這狗娃娃真是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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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著陸棠樺馬上就要忌口了,當然更關鍵的還是因為昨日裡陸棠樺孺子可教的精神,所以蘇念珠決定給他做頓好的,命名為:最後的午餐。
為此,蘇念珠一大早就起身了。
“娘娘,該用早膳了。”周玳提著今日的早膳入乾清宮寢殿,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梳妝台前的蘇念珠。
美人素手執梳,黑發如雲,幾乎搖曳於地。不甚清晰的鏡中印出蘇念珠那張臉來,柳眉杏眸,瓊鼻櫻唇,端莊不足,妖豔過勝。
蘇念珠忍不住感歎:唉,長得太招人嫉妒了。
“周玳,你去看看能不能從哪去拿些豆腐過來,今日燒點魚湯吃。”蘇念珠梳妝打扮好後起身,一麵說著話,一邊朝食盒裡看一眼。
今日的膳食倒還算不錯,兩碗小米粥,兩碟子鹹菜。
“是,娘娘。”周玳應著去了,蘇念珠先自己吃了一碗小米粥,然後又將剩下的那碗喂給了陸棠樺。
今天日頭不錯,蘇念珠掀開厚氈,推開窗子,讓陽光灑進來。
她立在窗前,身上浸潤著冷陽暖色,閉上眼,整個人都暖和不少。
曬了一會兒日頭,蘇念珠轉頭看向陸棠樺。
陸棠樺的床靠牆,距離窗戶較遠,光線是足的,隻是從來照不到太陽。
“陛下想曬曬日頭嗎?”蘇念珠走過去問。
陸棠樺看一眼刺目的陽光,偏頭,閉上眼,“不想,把窗子關上。”
蘇念珠笑了笑,沒有勉強,隻是去重新把窗子關上了。
她大概能理解陸棠樺的心思,曾經飛天騰雲的龍一朝變成了癱軟在淤泥裡的蛇,還是一條醜不拉幾的小蛇。這樣的蛇怎麼敢再望向曾經遨遊的天際呢?普通人更是恨不能一輩子鑽在淤泥裡不出來,便是悶死了也不願意出來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其實如果能就這樣悶死,也算是解脫。就算後頭被彆人發現你曾經是條龍,現在卻像蛇一樣死的這般窩囊,那又如何呢?終歸是死了,哪裡還能聽到鄙夷和嘲諷。
蘇念珠想,陸棠樺或許就是這樣想的。
隻是這樣,那該多寂寞,多悲哀。
窗前的梅花應著季節,開得極好。蘇念珠有些驚奇,這梅花日日都要吃上一碗那加了料的苦藥,沒想到竟還能生得這樣好。
她吃力地抱起那盆梅花,挪到陸棠樺麵前。
“陛下,您看。”
陸棠樺的鼻尖嗅到一股清幽的淡香,他睜開眼,看到正氣喘籲籲站在床邊的蘇念珠,她身邊的幾子上置著一盆梅。
開得正盛,粉紅嫣嫣的色澤,細膩的絨毛花瓣,嬌嫩的花蕊,再配上那斜飛妖嬈的枝椏,乍眼一看,竟與身旁的美人極其相似。
是了,她就像是梅花。
看著嫵媚妖嬈,實則清冷淡薄。能佇立於寒冬之中,亦能生長在盛夏之時。
蘇念珠見陸棠樺盯著那梅花發呆,心中突然起了一分捉弄心思。
她徒手摘下一朵梅花,然後把它放在了陸棠樺的鼻子上。
男人的鼻子又翹又挺,像山峰。此刻,那山峰上被綴了一朵紅梅,極白的膚,嫣紅的花,極強的男人,極弱的嬌花,卻奇異的融合在一起。
“彆動。”蘇念珠伸手一把捧住男人的臉,一本正經道:“陛下,如果花掉了,您今天就沒有午膳了。”
“你威脅朕!”陸棠樺最受不了被彆人威脅了,他氣得差點連頭發都豎起來。
“是這樣的,”蘇念珠循循善誘,“臣妾今日瞧著天色不錯,興致突起,想為陛下作畫,好為日後……”蘇念珠本來想說實在救不活就當作遺照了,轉念一想這樣不太吉利,就換了一句道:“留個念想。”
聽到這最後四個字,陸棠樺明顯一愣。
念想?
男人呆呆的,鼻子上的梅花嬌豔欲滴,清冷撲鼻,蘇念珠笑眯眯道:“陛下可千萬彆動,若是花掉了,那就不好看了。”
蘇念珠興致所起,本來隻是為了消磨時光,可如今看到陸棠樺這副表麵不耐煩,又不敢亂動的模樣,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十分好笑。
嗯,又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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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玳端了豆腐回來的時候,蘇念珠正一本正經的在作畫。
寢殿內很暖和,地龍燒得燙實。
美人挽起大袖,露出瑩白胳膊,手中一上等狼毫,麵前一素白紙張,上麵黑黑白白畫了一些東西。
龍床上,男人鼻子上頂著一朵梅花,連眼珠子都不敢動一下。周玳進來時身上帶了風,殿門輕輕“吱呀”一聲。
陸棠樺聽到聲音,腦袋猛地一抖,薄唇一張,那朵花就被他……吃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