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細瘦的腕子上墊著一塊白帕子,孫天琊擰眉探罷,道:“沒什麼事,受了驚嚇,喝幾副安神湯就好了。”
蘇念珠的腦中回想起那具趴在馬車前,瞪著眼的屍體,她下意識渾身一寒,轉頭看向孫天琊,脫口而出,“沈太醫,陛下的病能治好嗎?”
孫天琊一頓,“什麼病?”
“瘋病。”
孫天琊沉默了一會兒,搖頭,“自古瘋病,從來都沒有治愈的案例。”
如此篤定的回答,頓時讓蘇念珠覺得萬念俱灰。
治不好。
那陸棠樺之前任由自己自生自滅,也是因為這個病。
美好的愛情總是能蒙蔽一些東西,一些被人忽略的東西。
比如,陸棠樺是個有精神病的瘋子。
網絡上流行著這樣一句話,裡,我愛病嬌,現實中卻是病嬌彆愛我。
你問蘇念珠怕嗎?蘇念珠伸手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誠實的回答了自己。
怕的。
怕到即使是在昏迷不醒的時候還在不斷的做噩夢。
周玳端了安神湯來,蘇念珠麵色蒼白地坐起來,問他,“陛下呢?”
周玳從馬車上被甩出去的時候也受了傷,不過都是些皮外傷,他紅腫著臉,聲音略有些含糊不清道:“陛下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
蘇念珠端著藥碗的手一頓,她抿唇,低頭,一口喝乾了藥,然後與周玳道:“我想見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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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郝鷺之前,蘇念珠先去了陸棠樺的屋子。
她沒敢進去,隻是站在門邊朝裡看了看。
郝鷺家年久失修,門縫略大,透過縫隙,蘇念珠能看到裡頭躺在地上的陸棠樺。
他身上的血衣還沒換下來,已經乾硬。頭發和衣服都是亂糟糟的,門口放著周玳準備的吃食,一點都沒動。
蘇念珠忍不住鼻子一酸,就那麼落下淚來。
兩人隔著一扇門,就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男人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他聽出了蘇念珠的腳步聲,也看到了她從門縫裡露出的那半張臉。
很白,沒有血色。
陸棠樺翻了個身,將懷裡已經冷硬的梅花糕抱住,高大的身體緩慢蜷縮起來,像嬰兒似得。
那柄血鋒就插在他頭頂,上麵的血漬也已經乾涸,像潑灑而上的朱砂,於瑩白彎月之上出現的血月。
蘇念珠聽到陸棠樺嘶啞暗沉的聲音,“滾。”
蘇念珠沒有滾,她撩起裙裾,坐在了陸棠樺的門口。
她知道,這件事不僅是她自己要過的一關,也是陸棠樺要過的一關,甚至他比她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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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實在太冷,屋內燒起了炭盆。
“我要問你借一個人。”蘇念珠靠在床頭,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剛剛得到消息從外麵疾奔回來的郝鷺喘著氣,身上偏男性的服飾將她整個人襯托的更加英氣。
她的腹部並不顯,甚至還用腰帶勒緊了。
郝鷺看著蘇念珠慘白的臉,眸中一閃而過擔憂之色,神色雖一慣有點冷硬,但語氣意外和緩,“誰?”
“暗騎衛裡有女人嗎?”
暗騎衛裡是有女人的,不過,“你要做什麼?”
“做一件,不知道對不對的事。”蘇念珠抬頭看向帳子頂,眼神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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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騎衛裡女人不多,據說隻有一個,她出現在蘇念珠麵前的時候,蘇念珠正在洗澡。
她在床上躺了三日,吃了好幾副安神湯,出了幾身汗,身子黏膩的不行,難得想洗個澡舒服一下,冷不丁房梁上掛下來一個人頭,嚇得蘇念珠花容失色,直接把身旁瓢裡的熱水甩了過去。
那個人身形極快,幾下翻轉從房梁之上落下,利落的避開那些熱水,然後輕巧落地,那聲音,除了衣袂翻飛的細微聲響,還沒熱水落地的聲音大。
“娘娘。”那人站在蘇念珠麵前,拱手與她行禮。
蘇念珠抬手捂住自己,還沒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立刻就讓她滾了出去。
其實也不是蘇念珠態度不好,實在是這女人長得太像男人了。也不是五大三粗的那種,反而是難得見的清秀臉。一襲黑衣,戴著兜帽,露出瘦削白皙的下顎,活脫脫就是一個男人啊。
“你是……女人?”蘇念珠萬分懷疑。
“是。”那人緊繃著一張臉,像棺材板似得朝蘇念珠看過來,雙眸猶如死水一般,令人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蘇念珠有點害怕,她輕咳一聲,看到女人黑衣上繡著的“伍號”,便跟她道:“你先去睡,我晚上有事叫你做。”
“是。”女人縱身一躍,消失於房廊之上。
蘇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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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蘇念珠跟伍號在院子裡碰麵。其實也不是碰麵,隻是蘇念珠站在院子裡,試探性的叫了一聲“伍號”,然後伍號就從不知道哪個旮旯角裡突然冒了出來。
“娘娘。”
蘇念珠下意識後退一步,胸腔一陣撕扯,她蒼白著臉輕咳一聲,開口道:“是這樣的,你知道蘇府嗎?”
“是。”
“我想讓你去蘇府替我拿一件東西。”蘇念珠站在離伍號三步遠的地方,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與其道:“既然你知道蘇府,那蘇府的蘇嫣初你該也是認識的,你替我去從她身上拿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