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狀況,這場雨不會小。”蕭斂四處打量,片刻後往上指,“我們往山上走。”
這種積年的老山峰,草木豐盛,不需要擔心山泥傾瀉啥的。反倒是坡下、山溝等可能會有積水。所以,他們也隻能往山上走了。
再三確認過位置,記住了變異蘆薈所在的地方,他們開始往上爬。
朱逸峮沒什麼野外經驗,他雖然在前頭開路,卻是按著蕭斂指點的方向前進的。
光這麼走悶死人。揮開擋路的隻有草葉,他找了個話題跟蕭斂聊起來:“話說,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野外知識的?”
蕭斂拿著根樹枝慢慢跟在後頭:“以前在部隊呆過,經常要到野外訓練。”
朱逸峮驚奇地轉過頭來:“喲,你還是兵哥哥啊!”
這是什麼語調?“不行嗎?”
朱逸峮聳聳肩:“當然可以。”轉回去繼續往前走,“難怪你這人不管是走路還是坐著都端得板板正正的,看著就累人。我還以為你是在裝酷呢。”
蕭斂臉有些僵:“……習慣了。”
“你彆說,確實挺酷的!”朱逸峮吹了聲口哨,“難怪你打喪屍一打一個準的,不像我。”他就算練了兩年,也遠遠不如蕭斂的乾脆利落。“回頭也教我兩招唄?咱現在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了!”他厚著臉皮道。
“嗯。”蕭斂猶豫了下,想到某種情況,應下了。既然異能暴露,回去他就要找彆人試試了……
“誒我說,你這軍人思想品德課學得不錯呀!這舍己為人的精神,簡直就是我大種花兒女的好榜樣!”朱逸峮回頭,笑嘻嘻地打趣道。
蕭斂愣了愣,移開視線:“嗯。”不,其實他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偉大。
朱逸峮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他的少話,聽他隻是“嗯”了一聲也不奇怪,轉回去繼續閒聊般絮絮叨叨:“你現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回頭我都要不好意思奴役你了。不不不,一碼歸一碼啊,這個恩情我記著,但是你該乾的活兒還是得乾啊……”巴拉巴拉。
蕭斂將視線放回他後腦勺。
老頭子常說他這人算計太過,冷血無情,需要去兵營裡熏陶熏陶。可是他混了幾年,不但沒改善,反倒添加了不少殺伐氣息。等他申請退伍,老頭子也就不再阻止。
他心中自有一把衡量的杆秤,做事向來是無利不往……
但是剛才,他真的是下意識就……
風越來越大,天也越來越黑。
還沒等他們找到適合的地兒,豆大的雨滴就嘩啦啦下下來。
朱逸峮急忙從背包裡翻出件外套,兜頭罩到蕭斂腦袋上:“快擋著。你還帶著傷,彆淋著了。”他們出門預估了可能會下雨,帶的是防水的風衣外套,背包也是防水的。但為了行動方便,傘和雨衣就沒帶。以他倆的實力,誰想到會受傷呢?現在也隻能用衣服擋一擋了。
蕭斂愣了愣,默默將衣服扯下來攏好。
朱逸峮抹了把臉,擦去臉上的雨水:“忍著點,等找到地兒我再繼續給你療傷。走,沒多遠了。”他們的目標是前邊的山壁。
希望能在那邊找到什麼山洞山縫之類的。
狂風暴雨中,既要辨認方向,又要開路,沒多久,背著兩個背包的朱逸峮就喘得不行。
蕭斂幾次想要站到前邊去開路,都被朱逸峮堅決推開;想要幫忙分擔負重,也被推開。
他眉頭緊皺,心頭思緒卻複雜難以言喻。這家夥……
艱難地走到山壁前,倆人已經徹底成了落湯雞。即便是蕭斂身上披著防水的風衣,耐不住風大雨急,雨水直接從頭頂、脖子灌進去。
好在站在山壁前,風小了點,連急驟的雨勢也溫和不少。
朱逸峮鬆了口氣,開始沿著山石峭壁尋找可以擋雨的地方。
“有了!”
隻見十幾米外有兩塊巨石相靠,夾縫而生一個兩米多高的空間,雖然看不出裡頭有都深,卻足夠他們倆遮風擋雨。
朱逸峮興奮得不行,腳步也輕快了幾分。
蕭斂提高聲音提醒他:“小心洞裡有東西。”
“啊?哦!知道了!”朱逸峮再次抹了把臉,聚起體內微薄的異能,將牽牛花藤祭了出來。
小心翼翼走到山縫前,朱逸峮謹慎地往裡頭張望。
雖然裡頭黑黝黝的,但能看清楚靠近洞口的部分——裡頭碎石較多,野草不如外頭濃密,貼著牆根還有一大叢一米多高乾枯死掉的灌木。
最重要的是,裡頭明顯是乾爽的。
朱逸峮回頭,朝蕭斂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示意他:“把手電筒拿出來。”
蕭斂走前一步,從他後背的背包中摸出手電筒,打開,直直照進洞裡。
然後,倆人一前一後慢慢踏入洞中。
朱逸峮一手捉棍敲打草叢,另一手緊抓著牽牛花藤戒備。
“嘶——”一道黑影閃電般襲麵而來。
蕭斂的腳比他的腦子動得更快,閃身就要擋上去——
“砰”得一聲,那玩意就被牽牛花藤捆了個結實,重重摔在地上。
“蛇!!”朱逸峮大叫一聲。
堪堪止住前撲的身體,蕭斂穩了穩心神,繼續戒備地看著四方:“你怕蛇?”呆在山上兩天,沒聽他說過怕蛇啊?
“誰怕蛇?你是不是傻了啊?”朱逸峮興奮得手舞足蹈,“我的意思是,咱倆的晚飯有著落了,不用再吃那硬得跟石頭似的燒餅。”
蕭斂無語,瞅了眼那足有小兒臂粗的草蛇:……好吧,沒毒。
將山縫走了一圈,確認沒有彆的蛇鼠野獸,倆人才鬆了口氣。
懶得慢慢清理,仗著外頭下著大雨,朱逸峮乾脆放了一把火,將洞裡頭的野草全給燒了——當然,靠近洞口處的枯木得留著。
蕭斂雖然身體麻掉了,但風係異能還在。這時候也就派上用場了,不管是燒火還是散氣,都麻溜得不行。
隻是,搞定這些他就有點脫力了。還是受了毒傷影響。
朱逸峮笑眯眯扶著他坐到一塊石頭上:“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你歇著——不,你趕緊把濕衣服換下來。我去給你煮點水洗洗傷口。”
蕭斂搖頭:“不需要。異能者身體強壯——”
“預防萬一。”朱逸峮不容拒絕,“你這又中毒又受傷的,要是給整生病了,我們現在可沒有藥。而且,你要是生病了,誰跟我去收拾那株蘆薈異能?”
也是。而且,也不知道後麵會遇到什麼東西,可不敢讓朱逸峮這個武力值不高的木係異能者站在前頭。蕭斂如是想著,也就不再反駁。
朱逸峮正蹲下來解背包帶上係著的小鍋,見他不說話了,瞅了他一眼:“一會兒我去接水,你趕緊換衣服。”
蕭斂點點頭。
將鍋裡的飯盒拿出來,朱逸峮拎著鍋跑到洞口處,直接將小鍋放到外頭地上接雨水,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感慨道:“唉,咱要是有水係異能就好了。”
蕭斂沒有接話。
裡頭窸窸窣窣的,應該是在換衣服。
想起朱大壯那一身不誇張但是看著就特彆硬朗的腱子肉,朱逸峮不知怎麼的,耳朵有點熱。
他將手伸到洞外,洗乾淨手上沾染的泥土,完了拍拍手,看看還要再等一會兒的小鍋,略略揚聲問道:“換好沒有?記得彆穿上衣啊!”
過了片刻。
“好了。”
朱逸峮回頭瞅了眼蕭斂,確認他還是打著赤膊的,才放下心來。
起身走到另一邊的乾枯灌木處,劈裡啪啦一頓響,折下一小捆的枯枝。選了塊平坦地方將枯枝擺好,翻出火機,挑了根最細的枯枝開始點火。
蕭斂蹲在邊上,看著差不多就給他遞上一根細枝丫。
不多會兒,原本隻有手電筒光芒的昏暗山洞就亮堂了不少。
橙黃的光線輕微搖曳,照得山洞溫暖如晝——哦不對,外頭雖然烏天暗地,但還沒到天黑的時候呢。
讓蕭斂到邊上乖乖坐好看火,朱逸峮又跑來跑去,翻出幾塊大小適中的石頭,在火堆三麵各擺一塊,架出一個簡易爐灶,一會兒好放鍋燒水。
搞定這些,朱逸峮又跑出去將半滿的小鍋端進來,蓋上蓋子,架到火堆上開始燒。
完了他才看向蕭斂:“行了,到我了。”
蕭斂一怔,接著了然,默默站起來,走到洞口處背對著火堆坐下。
朱逸峮滿意點頭,隨口道:“不許偷看啊!”也不管蕭斂什麼反應,低頭就開始扒拉他的背包。
他們出門一共就帶了兩身衣服。為了方便行動,都是長T跟運動褲。在山裡不可能跟在外頭一樣天天洗澡,咳,應該說,他們進山兩天都沒洗過澡,這衣服也是頭一次換。自然不需要擔心衣服不夠的問題。
快手換掉身上濕噠噠的衣服,朱逸峮舒了口氣:“終於活過來了……”然後他招呼蕭斂,“回來坐。剛才淋了這麼久的雨,趕緊過來烤烤,可彆生病了。”
蕭斂聽話的起身,轉回來,隔著火堆在朱逸峮對麵,席地而坐。
朱逸峮對他這行為簡直無語,直接死魚眼看過去:“你坐那麼遠乾嘛?”他拍拍身邊石頭,“過來,坐這裡!你忘了我還得給你洗傷口嗎?”
蕭斂頓了頓,默不作聲又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下。
朱逸峮輕哼:“矯情。”好好一個大男人,不喜歡彆人碰,也不跟彆人走太近,什麼破習慣。還當過兵呢……當兵的有這麼矯情嗎?
蕭斂抬眼看他。昏黃的火光中,他平日裡幽深的雙眸仿佛亮了許多。
朱逸峮沒注意到,看到蕭斂乖乖坐下,他就低下頭開始割T恤。
沒錯,割T恤。
這回割的是乾淨的T恤。他需要整幾塊乾淨的布料給朱大壯擦洗傷口。再說,割都割了,他乾脆就將整件衣服全裁好,回頭要是再受傷——呸呸呸,就是預防萬一而已。
蕭斂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割衣服。
一時間,昏黃的山洞裡安靜了下來。
呼呼風聲,嘩嘩雨聲,偶爾一兩聲枯枝被燒得炸裂開來的輕響。
靜謐又溫暖。
不一會兒,咕嘟咕嘟的水聲響起。
小鍋裡的水開了。
朱逸峮忙不迭將衣服布塊放到敞開的背包裡,探身就要去端小鍋:“嘶——好燙!”他立馬縮回手,習慣性將被燙著的手指往耳垂上摸。
蕭斂回神:“我來吧。”直接將小鍋端起來,左右望望,“放哪裡?”
朱逸峮目瞪口呆,傻愣愣地指了指旁邊。
蕭斂依言放下。
朱逸峮不信邪,抓過他的手翻起來摸了一把,果真摸到粗糲的繭子——
後背麻掉連帶全身反應都半拍的蕭斂一把掙脫他,臉上神情無奈至極:“彆動手動腳。”他已經好幾年不習慣跟人接觸了,朱逸峮這家夥真是……
朱逸峮輕哼一聲,懶得再說他這矯情習慣,轉頭又瞄到小鍋,忍不住嘖嘖兩聲:“難怪小雪說你不怕燙,我看你這是皮厚的。”
蕭斂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
朱逸峮已經低下頭去翻飯盒。
蕭斂乾脆將話咽了回去。
將兩個飯盒打開,先倒了點開水涮了遍,將水潑到洞外,再倒出半盒的開水,輪流用兩個飯盒來回倒騰降溫,朱逸峮嘴裡跟著絮叨:“幸好咱們進山兩天吃的都是燒餅和烤肉,這飯盒沒用上,也不油膩,不然現在都沒法降溫。”
想了想,他又解釋道:“你那傷口一直發麻,光靠我那點點異能治療,效果太慢了。加上你又淋雨了,咱們乾脆用水洗洗試試。”
難怪剛才非要燒水。蕭斂點頭。這家夥在人情處事方麵缺心眼,倒是對這些細枝末節注意得很啊……
來回倒騰了好半天,飯盒裡的水才變得微溫。
朱逸峮抓起一塊裁好的布,另一手端起飯盒,湊到火堆邊,開始往布塊上澆——在火堆邊倒,弄濕了地板一會兒就能烤乾。
這布料畢竟是從T恤上裁下來的,吸水遠遠不如專用的棉紗布,朱逸峮邊倒水還得邊揉捏布料,才讓布料慢慢濕起來。
待整塊布料都浸透了,他將飯盒放下。
“來,轉過去。”
蕭斂就著盤腿的姿勢轉了過去,將受傷的背部對著朱逸峮。
朱逸峮皺著眉頭:“都被雨水泡得發白了。”略略將布料上的水擠了擠,“忍著點啊,可能會疼。”
“沒事,還發麻。”蕭斂聲音很淡定。
也對。朱逸峮定了定神,一手扶著蕭斂左肩,一手捏著布料,從上往下地開始輕拭。
他的手一搭上肩膀,蕭斂就忍不住僵住,半晌,才慢慢放鬆下來——為什麼朱逸峮碰他沒有任何感覺?
朱逸峮手上的布料已經沾滿了血水。他鬆開蕭斂坐直身體,將臟了的布塊扔到一邊,重新撿了塊乾淨的揉濕。
剛才彎腰彎得腰酸,他這回乾脆往前移了移,更湊近蕭斂。再次扶住他肩膀,他繼續往下擦拭。
也不知道是雨水衝掉了毒性,還是朱逸峮的擦拭起了效果,蕭斂背後的上半部位開始慢慢恢複知覺。
麻、癢、疼。
還有溫熱的氣息。
是朱逸峮的呼吸。
一下一下,吹在背後的傷口和□□的皮膚上。
抓扶著自己肩膀的手溫暖又細膩。
映照在石壁上的光線昏黃又迷離。
蕭斂有幾分失神。
火篝裡的枯枝爆出一聲輕響。
蕭斂回神。
下一刻,他的臉唰地就變了——
他竟然,有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