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灼熱。
像朝人臉上潑了一盆開水,滾燙,捎帶些刺痛。
保姆車裡悶熱的如同蒸籠,真皮座椅散發著一股刺鼻的異味,空調剛剛打開,但杯水車薪。
一張濕巾遞過來,薑謠囫圇擦了擦脖子上的熱汗。
她最近又瘦了,纖細的鎖骨異常明顯,圓潤的臉蛋也清減下去,唯有一雙桃花眼依舊明豔動人。
大三還沒結束,她就一頭紮進了劇組,算起來也已經五六個月沒休息過了。
這次是個俗套的不能再俗套的古裝劇,她在戲裡演女二,女演員的古裝扮相繁複又嚴實,裡麵一層短袖白T早就被汗水打透了。
薑謠擰開清涼油的蓋子,在太陽穴上擦了擦,一股濃烈的味道縈繞了小小的保姆車。
她眼睛有點酸,睫毛顫了顫,瞳仁蓄上一層水霧,有種楚楚可憐的味道。
長長的頭發披下來,散亂的黏在白皙的脖頸上,鎖骨之間的頸窩處有一道拍戲時候的劃傷,微微鼓脹起來,依稀能見星點瘀血。
頸側的脈搏輕微的跳動著,一顫一顫,發絲不小心被顫的滑向胸前,發尖刺到傷痕處,她會微微一縮,脆弱又妖冶。
從小到大,她都沒受過這種苦。
“謠謠,不是我說你,你爸那裡大把的好資源,你不就是想紅麼,紅對你來說有那麼難麼?”
馮連歎了一口氣,一邊給薑謠脖子上貼冰袋敷傷口,一邊老媽子似的念念叨叨。
自從被董事長派來做薑謠的經紀人,他一個大老爺們,都快性轉成小媳婦了。
清涼油的氣味漸漸散了,薑謠睜開眼睛,把手往椅背上一搭,沒接他的話茬。
“什麼時候殺青來著?”
“快了快了,還有一周,到時候我們去馬代休息一個月,好好休養回來,我們小公主下凡太辛苦了。”馮連把冰袋取下來,給薑謠噴上雲南白藥。
薑謠揚著脖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胡說八道什麼呢,沒工作了?”
馮連把噴霧放下,略帶糾結的看著薑謠。
他實在是不理解,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寶貝兒,從哪兒來的倔強脾氣,非要靠自己闖蕩娛樂圈。
董事長勸著求著給她塞資源,在她眼裡就跟毒餅似的,簡直暴殄天物。
“咱現在這知名度也撕不到什麼好資源,你又不跟自家公司合作,就這破古偶劇也是找你當花瓶的。”馮連老老實實道。
也不怪他瞧不上這個劇組。
資本大佬半道跑路了兩個,尾款跟不上,導致劇本四麵漏風毫無邏輯,一個古裝劇,塞滿了現代零食小廣告,女主角早膳喝棒棒豆奶的場麵簡直不忍直視。
當初在公司,他手下的幾個藝人誰攬過這破差事?
誰想單獨伺候小公主一個,反倒資源越來越差。
在圈子裡麵不靠後台,不委身於潛規則,又放不下自尊受委屈,還不如早點回家繼承家產。
但他可不敢當著薑謠的麵說。
薑謠沉默半晌,冷笑一聲:“起碼還承認我長得美。”
“就這劇組導演製片,平時想跟董事長吃飯都得排號,你說你犯得著給他們作配麼。”馮連憤憤不平。
他帶的可是星耀傳媒的小公主,長得也是娛樂圈少見的美豔高級掛,本應該扶搖直上一路飛升,結果小公主太尼瑪勵誌了,康莊大道不走,非要跋山涉水走險途。
薑謠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椅背摩擦到她手腕上的星星手鏈,也捎帶刮過她手臂內側的皮膚。
她縮回胳膊,慢悠悠道:“聽說有個真人秀接觸你?”
馮連心中暗自腹誹。
是有那麼個真人秀,但根本不是找薑謠去做主MC,隻不過是某一期節目裡的NPC,能刷個臉,但不可能搶風頭的,從經紀人的角度來說,他並不想薑謠參加。
但薑謠已經低頭玩起手機了,纖細白嫩的手腕上,小星星一顫一顫。
馮連猶豫片刻,給她分析利弊:“不值得吧,就是一期的‘嘉賓’,還趕在殺青之前,而且在T大錄製,咱得來回倒飛機。”
薑謠點著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但她沒抬頭,隻是微微顫了顫睫毛,在陰影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門沒關,熱浪卷著一片破碎的花瓣,落在她的鞋麵上,薑謠覺得,心裡仿佛被什麼撞了一下。
片刻,她抬起眼朝車門外望去,神情冷靜,慢悠悠吐出兩個字:“接了。”
難得的,在悶熱的保姆車裡麵,馮連竟然打了個哆嗦。
或許是勞作中的空調起作用了,也或許...是車裡的氣氛一瞬間改變了。
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薑謠再看向屏幕時,那條微博已經發出去了。
是一張她的自拍照,咧著嘴,笑眼彎彎,綁著兩條蓬鬆的馬尾辮,俏皮可愛,配字——
快殺青啦。
照片是去年的存貨,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麼笑過了。
薑謠退出微博,把手機隨意往桌麵一扔,漫不經心喝起馮連準備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