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繼續進行已經沒有了意義,但不做,那整個實驗室的耗費就成了一場笑話。
所以季渃丞不在意二級教授的名額也就說得通了,等論文發出來,等這件事平反,他的身價就早不是現在這樣。
他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所頂尖大學發展,而T大則會因為束手束腳的慣性思維,徹底失去季渃丞。
季渃丞不動聲色的安排著每一步,計劃著每一個時間節點,哪怕中途有變,也能迅速調整方案,讓事情繼續朝著向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
他一直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隻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看透了人性-本色卻遲遲下不了決心隨波逐流。
季渃丞:“我原本不想做到這一步的。”
他歎了口氣。
對他來說,從事科學研究本應該是最純粹的,最無暇的。
但偏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裡少不了勾心鬥角你來我往。
呂家殷投身科學一輩子,早年也是少有的留洋學者,一步步從底層爬上來,在或多或少的歧視下,艱難的坐到了現在的位置。
所有的功勳與榮譽,在一朝之間傾塌了。
薑謠摟住季渃丞的腰,喃喃道:“你又沒有錯,如果他不偷你的東西,也不會有今天。”
季渃丞輕笑了一下:“沒錯麼?”
他的手機震了起來,屏幕上顯示是來自美國的陌生號碼。
季渃丞反常的沒有掛斷,他按了免提。
裡麵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貓。
“渃丞,我是呂攸。”
薑謠看了季渃丞一眼,見他神色間沒有變化,就知道連這個也被他猜到了。
呂攸開始哭了,啜泣聲斷斷續續,壓抑著恐懼和迷茫。
“我爸爸真的竊取了你的成果麼?程媛說的都是真的,你是因為這件事才回國的麼?”
她尚帶著一絲僥幸,新聞裡描述的那個事實讓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季渃丞閉了閉眼,淡淡道:“是真的。”
呂攸徹底崩潰了,她像個懵懂的小孩子,蒼白無力的對著電話祈求。
“我爸爸昏迷住院了,他看到新聞就暈倒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年紀大了,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做研究了......”
薑謠皺著眉,胃裡一陣翻騰。
哪怕她極其厭惡呂家這對父女,但是呂攸的聲音讓人並不好受。
那是對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懼感。
量子糾纏的拆分和發送的確有可能是呂家殷研究生涯的終點。
他的精力跟不上了,身體也跟不上了,他還等著這個成果給他的一生畫上圓滿的句號。
可惜他碰到了季渃丞。
“當初既然做了,就該想到有這麼一天。”季渃丞的眼瞼顫了顫,捏著手機的指尖發白。
“渃丞我求求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你幫幫他好不好,不,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就這麼一個爸爸......”
呂攸劇烈的呼吸,聲音被恐懼打碎,刺耳又怪異。
季渃丞沒說話。
呂攸的呼吸聲越來越大,她努力的汲取新鮮空氣去平複波動的心情,像一隻瀕臨死亡的擱淺的魚。
電話裡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儀器打開的機械音,有人給呂攸扣上了氧氣罩。
幾個女人操著標準的美式英語安撫著呂攸的情緒,強製的移開讓她精神失控的手機。
呂攸甕聲甕氣的喊:“把手機給我!求求你們把手機給我!”
可惜沒人能聽懂她的話,她的聲音越來越遠。
“sorry。”
電話掛斷了,狹小的休息室裡恢複了平靜。
薑謠神情複雜,背後出了一片冷汗。
她覺得呂攸的精神要不正常了。
聽程媛說,當年呂攸去非洲做誌願者,經受了極大的精神打擊,回國之後就一直在做心理治療和傷痛恢複。
那段時間除了偶爾去看望她的程媛,就隻有呂家殷時刻陪在她身邊。
呂家殷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唯一的親人。
對呂攸來說,她好不容易構建的心理防線,再次坍塌了。
季渃丞輕聲問道:“這是我想到的最壞的結局了。”
他的手垂下,手機虛虛的掛在手指上。
薑謠無比心酸。
他想要一個公平,但為了這個公平付出的成本太大了。
薑謠比誰都清楚,季渃丞心底有多善良,但命運偏偏讓他在折磨自己和傷害他人當中做選擇。
哪怕呂家殷罪有應得,但呂攸何其無辜。
薑謠踮起腳,儘量抱住季渃丞的脖頸,臉頰輕輕貼著他微微跳動的脈搏。
薑謠:“季渃丞,我能讓你開心一點麼?”
季渃丞回過神來,緊緊抱住薑謠,將自己身體重量的一部分,壓在薑謠的身上。
片刻之後,他輕聲道:“過幾天聯係我的人會更多,同學,朋友,親人,或許多解釋幾遍,我也就接受了。”
薑謠:“都是呂家殷的錯,是他害了他自己和呂攸,大家都看得到的。”
季渃丞捏起薑謠的頭發纏了纏,一鬆手,她的長發卷曲著垂了下去。
“那你每天多跟我說幾遍,我就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