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開始轉涼,馬上就到中秋。
【聞鶴】:中秋節那天打算做什麼呢?
【聞鶴】:我母親在做月餅。往年都是紅棗餡的,但她今年突然想要嘗試五仁餡。
【聞鶴】:聞蕭說要是做五仁的,中秋節他就不回家了。太好了。[煙花]
他這邊微信興高采烈發著“撒花”“撒花”“轉圈圈”,手機一放下來,臉還是凍著的。
聞母又在叫他,“鵝,鵝。”
“媽。”聞鶴問:“有什麼事。”
“你在和誰聊天?”聞母的眼睛中射出一道詭異的光,“笑這麼開心。”
聞蕭:“…………”
聞父:“…………”
拜托,到底是從哪裡能看出來聞鶴在笑的啊!!那表情不是根本沒有變過嗎!!
但最可怕的是聞鶴並沒有否認,“柏生。”
聞母:“!!!”
她差點以為自己老耳昏花了。
“速說!細說!詳說!”
聞鶴又把爛大綱講了一遍,聞母不由得深深感歎,兒子真是長大了,“這一招以退為進真是用的奇了。”
聞蕭並不想知道大哥的奇聞逸事,他在試圖警告,“媽,我最後跟你說一次,你要是真做五仁月餅,我就找我女朋友去。”
“愛吃不吃,不愛吃自己做去,還有你有個頭的女朋友!”聞母轉過頭來,差點呲他一臉,“被壞女人吊了有沒有一年了?人家承認你是她對象了嗎?就你在這喜滋滋地自居呢,你看看你哥,你再看看你!”
聞蕭做夢也沒想到這句從小聽到大的話竟然有朝一日能用到這個場合上:“?”
他開始據理力爭。
“韜兒不是壞女人!”
“那你現在問她,中秋節能不能去找她。”
“問就問!”
“怎麼樣?”
“她說信號有點不太好,讓我後天再說。”
“那明天不就中秋節了嗎。”
“可能隻是打錯字了……”
聞鶴沒有聽他們在說什麼,隻是垂頭看了一眼。
對話框的最下麵一條還是自己發出的信息,柏生剛才還在的,現在卻突然不見了。
上麵的“正在輸入中……”出現又消失,半晌後,他才慢慢回了幾個字。
【柏生】:沒打算做什麼
【柏生】:讓你弟弟彆說這種話
【柏生】:中秋節怎麼可以不回家。
【聞鶴】: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月餅?
這回停滯的時間更久了。
就當聞鶴以為對方去做事了,一時忘記回複時,對麵又發來一條信息。
【柏生】:隨便哪樣都行。
聞鶴眨了眨眼:“。”
柏生放下手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看窗外搖曳的花草和雲。
陽光正好,醜貓蹦過來,擺著個臉用尾巴輕輕繞著他的腳踝,柏生敞開懷抱,它一躍而上,一人一貓擁在一起。
柏生聞到了貓咪身上寵物香波的香味,還有厚實皮毛的味道,剛才它一直躺在窗前曬太陽,背部有點兒發燙。太熟悉了,他頓了頓,把臉慢慢埋進了醜貓溫暖的肚子裡。
有時,他是真覺得萬物有靈的。平時他嫌棄貓,貓也不見得多待見他,一人一貓常年保持著一種室友般的關係,但每次,無論什麼時候,他好像有一點不開心,醜貓就會過來擁抱他——不,以貓的角度來說,大概是被他擁抱。
權當是作伴了。不論對誰。
中秋節,其實原本是有規劃的——方圓是好心,說自己認識幾個今年沒辦法回家的年輕人,到時候可以聚在一起過節。柏生也知道方圓一直想給自己介紹一個伴侶,但人家和自己怎麼能一樣呢。
彆人是今年回不了家。
他每年都沒有家可以回。
但他還是會去——至少可以熱鬨一點,也算是安心。
中秋節當天,柏生一早上就出門了,他還給自己安排了點工作,然後在外頭聚餐,沒有喝酒,然後迎著晚風慢慢走回家。
好像身體是亢奮的,但精神依舊是疲憊的。
夜幕西沉,柏生到家,給貓鏟屎換水和貓糧,把家裡的燈都打開,然後坐在沙發上,萬籟俱寂間,突然覺得有點太安靜了。
平時他對寫作環境要求比較高,最好不要有一絲雜音,現在卻覺得這裡太安靜了,讓人無法習慣。
他在沙發夾層中摸索出都快落灰了的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隨便點了一台。
現在這個時候,基本所有大台都在播中秋晚會。
柏生盯著屏幕看了會兒,最後還是把電視關掉。
手機一震,方才聚餐完主動交換聯係方式的小姑娘發來消息:
【你還是單身嗎?】
柏生:“……”
好,好直接啊。
他慢騰騰回了個“是”,但又覺得不太好,又在後頭補了句,“現在還沒有想法”。
姑娘性格放的開,委婉地被拒絕了後,也不覺得有什麼,繼續樂嗬嗬地發道:
【你不知道你一進來的時候,我室友眼珠子都要冒桃心兒了,小鹿差點撞死。】
【有那麼誇張?】
【知不知道一見鐘情的含金量啊!你正好長人家審美上了,不過她不好意思問,我就來了】
【原來你是幫她問的啊。】
【不是啊!我自己也想問~】
柏生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寒暄了幾句,切出對話框,這才發現在今天一天的刻意忙碌下,他沒有注意到聞鶴發來的消息。
聞鶴倒也不管他不回,照常一日三餐地發,柏生這才發現,原來零零碎碎一天積累下來,他和聞鶴能發個大幾十條消息:
【聞鶴】:早上好。中秋節快樂!
【聞鶴】:[中秋紅包]
【聞鶴】:今天天氣晴朗。記得穿毛衣,最好帶一件外套。
【聞鶴】:我還要工作,老板不可以放假。
【聞鶴】:[大白鵝焦躁踱步.gif]
……
【聞鶴】:在想午飯吃什麼嗎?
【聞鶴】:和我一樣擲骰子吧,很公平。
【聞鶴】:媽讓我彆吃太多,晚上留著吃月餅。
【聞鶴】:好餓。
……
【聞鶴】:你今天也很忙嗎?
……
【聞鶴】:柏生
【聞鶴】:[語音通話未接通]
……
【聞鶴】:已經十一點了,看到的話可以回複我嗎?
【聞鶴】:我擔心你。
……
【聞鶴】:你在哪裡?
【聞鶴】:柏生
【聞鶴】:柏生
柏生嚇了一跳,感覺對方都急的快報警了,連忙抓著手機回複:
【柏生】:剛剛才看到,我沒事
對麵立刻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柏生一接通,就聽到熟悉的冷凝聲音,“你沒事嗎?”
“我沒事。”柏生解釋,“我隻是一天忙忘了看手機,剛才到家了。”
那邊道:“……好。”
說完了這些,又好像說無可說,他們之前隻局限於文字的交流,現在隔著電波,一時之間倒沉默了。
柏生甚至能聽見他那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和車駛過時輪胎碾過路麵的響聲。
“……抱歉,沒有及時回複你。”柏生斟酌了半天,才有些彆扭地道歉,“我不知道你會等著。”
一個人習慣了,和方圓隔三差五聯係一段才是常態,特彆是他趕稿時作息紊亂,方圓都習慣了他不回消息估計就是在悶頭大睡了。
聞鶴那邊的嗓音還是同往常一樣,“沒事。”
又是沉默。
過了一會兒,聞鶴突然問:“你現在在乾什麼呢?”
柏生:“躺在沙發上……”
聞鶴:“我媽做的五仁月餅其實不難吃。”
柏生:“我不吃月餅。”
“好。”聞鶴像是不知道說什麼了,最後隻說,“中秋節快樂。”
這種祝賀性話語,其實柏生早就可以全部忽略過去了,畢竟世界上又不是每個人都對他知根知底,絕大多數人也都是好意,他有什麼資格掃彆人興——但他現在攥著手機,在身旁的一片寂靜中,突然道:“可是我不快樂。”
聞鶴那邊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什麼?”
“我一個人。”柏生視線放空似的看著天花板,“我不是很快樂。”
在漫長的空隙中,他好像已經失去了分辨耳邊聲音的能力,隻是望著天花板,把自己的心緒一節一節拉扯,發散,送到高處,再慢慢揉碎。
他隻是發呆。
每到這種時候,柏生就會想起很多事情,他會從頭開始想起,比如小學時看到的課本,“每逢佳節倍思親”。
他大概過早地明白了這句詩。
思緒漫無目的地發散,柏生又想起方圓對他苦口婆心的話,“找個伴侶吧”,又想起剛才向自己表達好感的姑娘,對方形容心動,說是咯噔一下,覺得就是他了,彆人都黯淡無光。
柏生還笑話她,見哪個長的好看的都得咯噔一下,那心臟能受得過來麼,姑娘豪邁地說她的心臟可以分成無數份,裡麵裝著許多許多人,不費事。
門好像被敲了敲。
柏生聽到了,但覺得大概是幻覺。
畢竟快遞外賣不可能這麼晚送上門,就算送上門也會按門鈴,他家門鈴那分貝,十裡外都聽得見。
但門口又響了響。
不是一下一下的響聲,而是持續不斷的輕敲,柏生逐漸回神,他站起身,走到門前,看了看電子門鈴。
黑白顯示屏中,聞鶴那張精致的臉印在上麵,遠處樓道的燈尚未滅,光影迷離,竟有種黑白電影的故事感。
柏生:“?”
他打開門,人還是懵的:“聞鶴?你怎麼……”
你怎麼在這裡?
聞鶴垂眼看他,表情有些錯覺般的柔和,“你一直沒回信息,我想過來看看。”
“啊。”柏生撓了撓臉頰,後知後覺不太對,“那你就不怕我隻是在睡覺嗎。”
“怕。”聞鶴突然拎出了個小小的精致袋子,他有些鬱悶地道:“所以以防萬一,我帶了禮物……想讓你嘗嘗,但你說你不吃。”
柏生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發呆期間說的話:“其實也不是不吃……反正,謝謝。”
啊。
好尷尬啊,這個奇怪的氣氛。
“所以,”柏生半晌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剛才正好在來的路上?”
“嗯。”聞鶴重申了一遍,“我很擔心你。”
柏生:“……”
又來了。
這個人說話一向就是這麼直白,有什麼說什麼,想到什麼說什麼,那他就不擔心,彆人會誤會嗎?
柏生又忍不住問了那個問題,“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嗎?”
忙的過來嗎,一天到晚得送多少份月餅啊。
聲音太小,聞鶴還是沒能聽清:“什麼?”
柏生看著他,他站在門口,很有家教地沒有往內裡柏生的私人空間看哪怕一眼,也站的並不算很近,嚴格保持著社交距離。
柏生看著他沒什麼表情的冷淡臉龐,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那莫名其妙的想法怪沒勁的。
“……總之,謝謝你。下次我會記得及時回複,”柏生接過他手裡的小盒子,轉身放到桌上,道:“你在外麵辦事嗎?”
聞鶴答:“確認沒事後,本來想回去的。”
柏生順口接道:“那為什麼不回去……”
“你說你一個人,”聞鶴還是站在不遠不近的玄關外,那雙黑黑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所以我來找你了。”
柏生:“……”
他愣在原地,有些緩慢地眨了眨眼。
“所以,”聞鶴凝視著他,眼裡有些難言的緊張,“我來了,能讓你開心一些麼?”
柏生:“你……”
聞鶴:“隻算我是湊數的就好。”
小盒子發出一聲響,通過透明的包裝,可以隱約看見裡頭被小心切好的月餅。旁邊還附上了小小的刀叉。
聞鶴站在原地,靜靜注視著他,沒有任何要催促的意思。
柏生在越來越轟鳴的視線中,腦海莫名浮出一個荒謬的想法。
好像,確實是開心了一點。
還有——
你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隻算是湊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