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勾陳,是那個和他相依為命小狗。
……
二人初識他尚在人間,十六歲家破人亡於是拜師學藝反上天界,再到後來被封為戰神,被迫守衛三界和平……宋疏早早失去了至親,也鮮與人交往,自始至終陪在他身邊的隻有一隻小狗。
他給小狗取名勾陳,有上古神獸之意。
前不久仙魔大戰再次爆發,勾陳為護他周全遭受重創、肉身灰飛煙滅,隻剩一縷魂魄藏身進了他曾送給對方的勾玉之中。
事後天帝給了他唯一挽救之法,便是去各個輪回世界尋找勾陳的轉世,若得對方全心交托,便可在離開時將魂魄碎片收進勾玉中。
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這和投胎轉世不同,而是天帝為他安排好角色,省去成長和漫無目的尋找的時間,讓他直接出現在勾陳身邊。比如現在,顧年彬是學生,他便是對方學校的老師。
他來到這裡已三月有餘,當初剛接收到這具身體的記憶,他的認知簡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衣食住行、行為習慣、文化思想、以及各種新鮮奇特的玩意,爆炸一般在他腦海裡風卷殘雲地掃蕩,把他對人間僅有的一點記憶都清得一乾二淨。
宋疏慶幸來的時間比開學早,否則一來就讓他作為先生……也就是語文老師給學生上課,他怕是直接要在高中課堂上講仙魔大戰的故事。
不過現在他已經勉強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最起碼言行舉止能讓人看不出端倪,語文老師的工作也日漸做得熟練。下界前天帝讓他隱藏身份順應世界發展,想來也就是這個意思。
至於顧年彬……發現對方是一個偶然。
四班的譚凱是他的課代表,他原本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最近上課卻一直心不在焉,學習成績也直線下滑。老師們都很著急,班主任找他談心他卻閉口不言,死活不肯說原因。
碰巧宋疏周五下班看到對方慢吞吞地走出學校,男生步態飄忽、神色懨懨,天空下著細雨他卻毫無所覺,遊魂一般朝一個方向走去。
譚凱是走讀生,宋疏早前經常看到他放學回家,並不是這個方向。
在他下界前,師父叮囑他要認真對待每一個身份,儘量實現原主未儘心願,切不可為了尋勾陳就對其他敷衍了事,所以身為教師宋疏從未怠慢過學生,這種時候更不會不管不問。
他撐著一柄長傘隱匿在人群中,跟上了譚凱。
男生邁著機械的步伐慢慢地走著,對外界的刺激反應遲鈍,車也不看,喇叭也不聽,好幾次撞到彆人身上,挨了罵也不吱聲。
很快他就偏離了正常的路線,拐進一條老舊斜街,又轉過兩個轉角,一頭紮進一條小胡同。
胡同裡,幾個人正痞裡痞氣地圍著譚凱,言行舉止一眼便可瞧出來不是善茬,多半是欺軟怕硬、雞鳴狗盜之輩。
為首的一個朝譚凱攤手,臉上咧出一口黃牙,輕佻道:“拿出來。”
譚凱哆哆嗦嗦,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錢包遞給對方,呼吸急促得好像在哭。
那人把譚凱遞過去的錢包掏空了,數了數手裡的鈔票,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喝罵道:“才他媽三百多!操,你家那店一天賺那麼多,管你借點錢摳成這吊樣?是不是想老子帶人砸了你家的店啊!”
說完,把手裡那一遝鈔票當武器,啪地一聲就抽在譚凱腦袋上。
譚凱的身體蜷得更厲害,卻根本不敢躲,帶著濃濃的顫音哀求道:“我……我真沒錢,我媽也沒錢,錢都給我爸拿去賭了,求你們不要動我媽的店……”
“還他媽嘴硬,是不是昨天沒把你揍明白?”又一個人把譚凱用力摜到牆上,抄起腳邊的棍子掂了掂,惡聲惡氣道:“那你就彆怪哥幾個不給麵子了!”
聽到這裡什麼事情都清楚了,無論哪個地方都少不了這種恃強淩弱的事,宋疏轉身從牆角出去,冷喝了一聲“住手”。
拿棍子混混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巷口隻有一個人,又不屑“嘁”了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宋疏一隻手仍舊穩穩地撐著傘,一步一步向那群人走去,距離接近到五米之內,雨傘傾斜露出了下麵藏著的臉……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譚凱。
一個眼神瞥過去,宋疏讓他跑。
像有電流竄上頭皮,原本軟在地上的譚凱忽然有了勁,甩開揪著他領子的混混拔腿就往外跑,一邊跑還大叫救命。
顧年彬就是這麼被譚凱揪住的,渾身濕漉漉像落湯雞一樣的男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使了勁把他往巷子裡拖,嘴裡一直喊著“救救宋老師”、“救救宋老師”。
宋老師?宋疏?
顧年彬衝進小巷,老遠便瞧見了被混混圍住的宋疏,但情況和想象中不同,這幾個混混沒有像對待譚凱一樣急著動手,而是對他的臉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就想撥開傘看看個清楚。於是伸手的那個一個晃眼見到雨傘收束,傘尖像劍一般筆直刺過來,用力撞在他的腦門上,他頓時向後退開好幾步,一屁股摔在水塘裡,腦袋嗡嗡響,血水嘩嘩流。
再一回神,宋疏持傘靜立,好像一動未動。
混混傻眼了,譚凱也傻眼了,剛才那套動作近處的人可能沒看清,但他還是看清了的,簡直行雲流水、漂亮到了極點!
幾個混混不敢置信地對視了幾眼,這次抄起棍子一起衝了上去。
不過這次沒要宋疏再動手,年輕男生從身後護過來,準確為他擋住了砸下來的棍棒,再飛起一腳,小混混就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重重砸在牆角的垃圾桶上,滾了一身臟汙。
見有人幫忙且身手不錯,宋疏便撐著傘安然地站到了一邊,省得自己力道沒收住不小心鬨出人命。
顧年彬瞥了他一眼,百忙之中還輕笑了一聲。
男生手長腳長、身姿瀟灑,雖然是一對多但打得毫不費勁,一分鐘不到就把這幫混混收拾得七零八落。最後一個被嚇破了膽,滿臉驚恐地調轉方向外跑,顧年彬就一個箭步上前,大手叩住他的臉,把人往牆上狠狠一撞,嘭的一聲,後腦勺與粗糙的牆壁親密接觸,混混立刻眼冒金星地軟了下去。
男生的手骨節分明,屬於年輕人的小臂線條清瘦而流暢,他凸起的腕骨旁有一個胚芽形的胎記,被雨水淋濕後變得格外顯眼……宋疏一愣,來不及作任何思考便上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拇指覆蓋在那個胎記上,胸前的勾玉瞬間靈氣暴漲,散發出淡淡的溫熱,他心尖驟縮,萬般情緒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宋老師?”
男人伸出手捉著他不放,原本乾淨整潔的袖口被傘沿的水珠打濕,透出底下如玉的膚色。手指緊緊扣著他的腕骨,白皙的指尖因為用力泛出淡淡的粉,生生顯出一絲依戀,叫人忍不住心軟。
“怎麼了宋老師?”顧年彬走近他,另一隻手撥開傘去看他的臉,聲音懶洋洋的,“害怕了?剛才不是還挺厲害的麼。”
宋疏的傘歪了,隔著雨簾終於露出了那張雪玉塑就的臉,是眼鏡片遮不住的好容顏。黑發黑眸紅唇,眉心還有一點小小的美人痣……仿佛水墨畫中走來的仙人。
對方眸中的複雜神色顧年彬無法讀懂,但也隻是匆匆一瞥,宋疏下一瞬便鬆開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少年。
仿佛有白梅冷香盈袖,是他從未接觸,卻好似鐫刻在記憶深處的香氣。
男生隻是恍惚了一瞬就迅速回神,他伸手接住那支將將掉落的傘,擋住了巷口譚凱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