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山麵色冷冷,身後的弟子聞言更是神情不太好看,“我們衝雲門的事情,不知與高掌門有何關係?”
“哎,話不能這麼說。江大俠雖說是你衝雲門的人,如今在江湖上的名氣恐怕不比你裴掌門遜色吧?我可以不管你衝雲門,但是江大俠我總該關心關心的。”青山派掌門人笑著捋了捋胡須,意味深長,“不過……若是江大俠真的離開了,不知裴掌門以為,這次武林盟主之位還能屬於你衝雲門麼?”
裴遠山冷冷瞪著他,任由他陰陽怪氣,半晌才冷哼一聲,“那高掌門不放等著看,隻怕要叫您失望了!”
“那就拭目以待嘍!”
三聲銅鑼聲響,偌大的場地在片刻間恢複靜寂。現任武林盟主陸鵬飛緩緩步上高台,手中還托著一柄帶鞘的玄黑色寶刀,所有人立刻意識到這便是傳說中的“落鳳鬼刀”,眼底紛紛流露出渴望來。
武林大會正式開始。
陸鵬飛掃視一周,威嚴肅穆地開口道:“諸位英雄好漢,陸某承蒙抬舉,做了這些年的武林盟主,統領各路英雄一起保護中原武林,維護武林正義。陸某自認克己竭力,公道處事,隻是如今江湖群雄競相而起,我這一把老骨頭,也到了該退位讓賢的時候了!”
台下頓響一片恭維誇讚之聲,充分表達了對此任武林盟主的敬意,陸鵬飛頓了頓,等到聲音散去才繼續道,“如今便正趁此武林大會,請諸位高手大展身手,一較高下。誰能最終力克群雄,便可登上這盟主寶座!”
他雙手一揚,刀鋒出鞘寒光凜冽,一看便知是口絕世寶刀,惹得眾人驚呼,“同時,陸某也會將落鳳鬼刀奉上,作為武林盟主的信物,萬望各位認真對待,為我中原武林獻一份力!”
“好!”
“陸莊主放寬心!”
台下一片響應之聲,於是陸鵬飛接著道:“那麼,此次比武正式開始——”
“陸莊主以此刀為信物,又可知此刀從何而來,原主是何人啊?”然而他話音未落,突然被一道陌生的聲音打斷。那聲音輕慢且嘲諷,經由內力催動發出,環繞在偌大的場地上,辨不清來處。
各門各派瞬間變得警覺,吩咐弟子戒備四周,於是很快便見到一黑色身影鬼魅般踏上高台,與那陸鵬飛纏鬥在一起,此人武功高強,身法靈巧,陸鵬飛又毫無防備,手中寶刀竟然被那人輕易奪了去!
男子握著寶刀退開幾步,眾人這時才看清他的麵容,是極為英俊的一張臉,隻是狹長鳳眸微眯,顯得邪氣而囂張。
“不如讓殷某告訴諸位吧。”殷複寒伸直手臂,把手中的寶刀展示給眾人,“你們夢寐以求的落鳳鬼刀,乃上任攬月教教主親手鍛造,是他原先的佩刀!”
底下頓時一片嘩然,年輕的弟子們聞所未聞,紛紛看向了自家掌門以求回應,而裴遠山之流則不動聲色,麵沉如水。
“沒錯,此刀就是你們喊打喊殺的魔教教主宋淵之物,宋淵死前那場大戰中不知被誰撿了去,變成了爾等口中的絕世寶刀。”殷複寒把目光移向台下衝雲門,“至於他修煉的武功追月吟,不知又為哪位掌門所占,藏在了他心愛的大弟子身上啊?”
台下議論紛紛,裴遠山卻隻是冷笑,隨後揚聲道,“人有正邪之分,武器又何嘗無辜?落鳳鬼刀為那妖人佩刀不假,是武林至寶也不假。現宋淵已死,魔教已頹,我等搶奪他的佩刀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眾人又增加了底氣,頓時附和起來。
對!成王敗寇,將軍的赤兔馬還會為敵人占據,又何況是一口寶刀?能拿到此刀,豈不是更能代表他們中原武林擊潰了魔教?!
無恥!殷複寒咬牙。
看不起魔教卻把人的武功秘籍和佩刀當成寶,還當眾顛倒黑白,實在是無恥!
他冷冷一笑,“既然裴掌門如此說,那我替宋淵後人奪回這刀也合情合理了,希望諸位莫要阻攔。”
“你做夢!”
眼見殷複寒要走,所有門派之人都喧嘩起來,四處響起拔出武器的聲音,陽光經武器的表麵反射出冷冷的寒光,在男子身上四處遊動,而他卻絲毫不懼,嘴角反而牽起了一抹笑。
陸鵬飛在一旁黑著臉怒視這位不速之客,但卻始終沒有出手,因為胸口陣陣翻湧的氣血分明告訴他,此人非但功力高強,恐怕還在他們身上下了毒!
果不其然,所有想要揮劍攻上來的人皆不出三步就吐血倒在了地下,眼前一陣一陣的暈眩,半分掙紮都不能。
“你這無恥之徒!”
裴遠山連忙令弟子摒氣凝神,壓下心中翻湧而起的一股氣,結果越運功越覺得喉頭腥甜,“哇!”的一聲,他朝地上重重吐了一口血,險些昏死過去。
“裴掌門就不要掙紮了,越是武功高強之人中毒便越深,你若乖乖等著,不消十天半個月就安然無恙了。”殷複寒淡淡一笑,環顧四周,“至於這刀,我便帶走了,多謝各位拱手相讓啊。”
“休想。”
然而此刻,一道沉穩的男聲驟然響起,所有人還沒看清,隻覺一道白影閃過,有人便持劍和那賊人戰到了一起,還是衝雲門的人先反應過來,頓時喜悅叫出了聲,“師兄!”
“江大俠?!”
“江大俠來了!有救了有救了!”
江謄!殷複寒眸色驟冷,如何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凝神打量了一下他的麵容,雙目漆黑卻無神,那毒還沒解這人居然就敢出麵替這些人解圍!
殷複寒拔出寶刀擋下他的攻勢,借由他辨彆方位的刹那飛身從窗戶口輕巧翻出,飛快逃離了此處。
然而江謄卻隻是短暫地停頓了一刻,隨後便準確無誤地沿著那方向追了出去!
操!這人到底瞎沒瞎啊!被江謄緊緊攆在身後的殷複寒咬牙切齒,苦不堪言,宋疏給他下的毒不至於今天就解了啊!
其實江謄是瞎的,他的眼前一片灰暗,如同被黑布蒙住雙眼,隻能瞧見細微的光影變幻,他的耳邊也聽不清,所有人的對話都如同裹挾在陣陣風中。他隻是憑著習武多年的深厚內力,以及野獸般的直覺在追,倘若殷複寒停下腳步屏住內息,他反倒可能跟不上。
江謄這段日子一直是這樣過的,然而聽不到看不清對於他心中承受的痛苦來說,卻根本不值得一提,他的黑暗不來自於眼前,來自於某個人的狠心。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被拋棄的狗,被剜了雙目的同時更被剜了心。
他到底……是有多厭惡自己,才會在臨走前斷他念想斷得這樣乾淨?
而他究竟是有多卑微,才在此刻聞到一點味就窮追不舍,不問自己看起來有多難堪。
殷複寒就快被追上了,狠狠一咬牙,他索性放棄逃跑,仗著落鳳鬼刀在手直接與江謄打了起來。他覺得這人簡直瘋了,對他的刀完全不躲不閃,任憑刀子劃在身上,鮮血橫流,隻一味的進攻,然後嘶啞著嗓子問他:“……他在哪兒?”
殷複寒沒聽清,“你說什麼?”
九幽閃著寒光以雷霆之勢用力劈下,江謄雙目猩紅,“我問你他到底在哪!”
落鳳鬼刀與九幽碰撞在一起,刀身竟然狠狠顫了顫,殷複寒隨即膝蓋一顫,胸口泛出腥甜。
他知道江謄強,但他實在沒想到這人能強成這樣!心中的勝負欲被激起,殷複寒正要再戰,忽然瞥見兩道身影疾速飛了過來,而江謄卻看也沒看,繼續拔劍砍向他。
殷複寒想要喊宋疏走,但一張嘴便隻有血腥味,他勉力再接一擊,宋疏已經掠到了眼前,抬手幫他攻向勢不可擋的江謄。
江謄看不清也聽不清,隻覺得有另一道掌風向他襲來,於是反手便是一掌。
但是在出手的刹那,鼻間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香氣,來自他僅剩的、完好的嗅覺。
白梅冷香。
攻勢卻已經來不及收回,二人掌心相撞,真氣翻飛,一股凶狠的內力重重拍進了宋疏的體內。
他此時本就功力減半,江謄又發了狂,這一招根本無法支撐,頓時吐出一口鮮血,小腹疼痛難忍,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整個人蜷縮在了雪地之中。
殷複寒連忙把他抱進懷裡,也不管男人劈向肩膀的劍,“……雲臻?雲臻?”
相隔不遠的燕聆看到這一幕更是慌了心神,不顧青紅皂白,跑過來用力推開那怔住的男人,聲音嘶啞,“江謄!你瘋了!”
而江謄此刻氣血逆流,內力在體內橫衝直撞,經脈中的毒素竟然瞬間消解了大半。
他模模糊糊看見眼前雪地裡的人影,單薄、鮮紅、慘白。他又聽到燕聆斷斷續續的聲音,近乎哽咽著:
“你居然對教主下手……”
“你知不知道……他懷了你的孩子……”
江謄頭腦一懵,隻以為耳邊出現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