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越深,潮濕感就越重,手電筒的光照在前麵形成一條很長的光柱。
他們頭頂上倒掛一排棲息的蝙蝠,黑暗中無數雙細小紅色的眼,陰鬱注視著他們。
黃毛覺得有些冷了,摸了摸胳膊,難以想象:“什麼玩意啊,神仙洞府就這?就這?說是墓穴鬼屋我都信,像個屁的神仙洞府。”
相處的久了,小絮也多少了解了他的性子,笑了笑:“要真是神仙洞府,就沒那麼多事了。”
腳下的泥土都似乎帶上水,他們在一個岔路口,沿著水汽加重的方向走,狹窄黑暗的過道走半天後,終於見到了洞的全貌,以及村長口中那個深潭——以前的靈山之眼。
洞穴落座山底,很寬敞,四麵都是天然造化的石壁,現在地上長滿了荒蕪雜草、那口深潭卻百年如一日的呆在那裡。村民們就是在深潭邊將妖怪分屍抽血,隔了百年,黑潭邊血跡依舊未散,爪印掙紮的痕跡也還留在上麵。
血跡斑斑、劃痕錯亂,能想象當初是怎樣殘忍的畫麵。
“這水是不會流動的誒。”希希在這個靈異副本呆了那麼久,膽子也變大了一點,湊過去看後驚訝地說。
“不會動?”
她旁邊的馮浩中跟到了她旁邊,伸出手去碰了下,手探入深潭,卻仿佛是進了黑色的淤泥中,一股力量在慢慢吞噬,扯著他下墜,嚇得他臉色一白,趕緊收回來了手。
希希疑惑道:“感覺是什麼樣的啊。”
馮浩中臉色很難看,靈山上被兩個女生所救,又被林鏡狠狠打臉後,他氣焰消了不少,皺眉跟希希道:“你伸手彆去試,這潭很古怪。”
希希遲疑:“好的。”
林鏡手電筒在潭的旁邊照來照去,說:“竟然是過去的靈山之眼,那肯定是古怪的,找找當初村民看到的那行字吧。”
這才是他進洞來的目的。
石壁上長了層苔蘚,林鏡拿根木枝扣扣刮刮半天後,終於在洞壁的中央位置,看到了那行字,“靈山之魂護靈山之眼,世世代代,寸步不離”,下麵跟隨著一行小字,介紹靈山之眼,“通陰陽兩界,渡生死之門”。
林鏡輕輕地歎息一聲,生死之門啊,終於折騰那麼多天,頭一回見到了題目。
隻是如村長所說,那守護靈山的怪物已經化成灰,意識存在也是變幻莫測,他們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回到村長家,村長一臉嘲弄地看著他們無功而返,完全意料之中的樣子。
攤牌之後,村長啥都懶得隱藏了,家裡稻草人隨便走、鬼四處飄,有時候打開門就是一個頭掉下來,穿壽衣的老頭棺材躺久了腰酸背痛,無時無刻不在活動筋骨,不是趴在天花板上,就是趴在床上和櫃子裡。
恐怖的氛圍把黃毛整個人搞得快要炸毛,精神萎靡,黑眼圈嚴重。
村長前幾天不知道被氣了多少次,現在反而悠閒起來,乾癟的手拿著勺子喝粥,無視他們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一個稻草人在桌子底下進食,發出古怪地咀嚼聲。
黃毛崩潰抱頭:“祖宗,我叫你聲祖宗行不行,你讓這些玩意都回二樓可以嗎,祖宗?”
村長陰桀地看他一眼:“不能,這是我家,你愛住住,不住滾。”
黃毛:“”
馮浩中膽子倒沒那麼小,他煩躁的是另外的事:“靈山之眼現在真的全靠運氣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找到的啊!”
離七日之期隻剩下一天了,再找不到那就是功虧一簣,《求生者》最變態的地方就在於,扣分比加分狠。這根本不是一個花的時間越多分就越高的遊戲。
村長牙齒不好,喝粥的時候默不作聲,等喝完才慢悠悠說:“年輕人,多動點腦子不好嗎?”
“”這還嘲諷起人來了!
馮浩中氣得想上去和npc拚命。
村長放下碗筷,看了眼林鏡。和其他人焦慮煩躁的神色明顯不同,林鏡在安靜乖巧地吃東西,反正無論情況怎麼樣,吃和睡他都不會虧待自己的。
看起來規規矩矩的一孩子,做出的事就那麼討打。村長一扯嘴角,沒有理他們,轉身上樓。
這是第六天的晚上,也估計是他們最後一次會議。
馮浩中在屋裡憋得慌:“去外麵討論吧。”他說完,又覺得語氣不太對,加上一句:“這屋子裡都是鬼怪,我說話放不開。”
靈山背屍之行給他的打擊估計真的挺大的,到了外麵院子裡的石桌旁坐著,馮浩中還主動問:“林鏡,你有什麼想法嗎?”語氣很平靜,不見一絲以前的針鋒相對,相反隱隱有點殷勤。
林鏡默默咬了口嘴裡的脆黃瓜,說:“暫時沒有。”
林鏡這句‘暫時沒有’出來,頓時桌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這一刻他們才發現,進《生死之門》以來,所有的線索,包括詛咒包括靈山包括稻草人和紅布,都是林鏡一個人找到的,而他們充其量就是發現了那個墳。林鏡說暫時沒有,全場的思路一下子都像是停在了一個死胡同。
馮浩中抿唇,難以言語的尷尬和難堪從心底蔓延,瞬間不說話了。
“誒誒,林哥給我搞點。”黃毛對自己的定位一直就是個混子,半點沒有緊張感,剛才在那屋裡就沒吃好一口飯喝過一口水,現在口乾舌燥,求著林鏡分他一截黃瓜。
林鏡無語地看他一眼,還是好脾氣地把黃瓜分成了兩半。
徐挽之突然開口:“我也要。”
林鏡又看他一眼,行吧,和徐挽之睡一張床那麼久,好歹也有點隊友情,正打算把給黃毛的一截再分一半,誰知道徐挽之伸出手就把他吃過的那一段拿過去了,也不嫌棄,張嘴就咬了口。
其他人:“”
林鏡氣笑了,拿著手裡準備給黃毛的一截吃起來,淡淡跟黃毛說:“想吃不會自己進去洗。”
黃毛:“???”他真的有很多問號。
馮浩中在旁邊真是敢怒不敢言。最後一個晚上嚴肅認真事關生死的集體會議就是你們拿來調情的?!吃吃吃?這輩子沒吃過東西?氣死他了氣死他了!
小絮開口打破這種尷尬:“要不我們再去問問所長?同樣是主要npc,我覺得他知道的也不會少。”
劉成推了下眼鏡,小聲說:“疤哥應該也知道很多秘密。”
林鏡咬著輕脆可口的黃瓜,含糊說:“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們啊。”
馮浩中對這對小基佬的一腔怒火沒處發,林鏡他現在是心服口服了,但徐挽之也不好惹。可是怒火總得有個發泄口啊,講道理,徐挽之從進來到現在就沒做過啥事。
馮浩中隻能低著頭,不敢直視地憋屈說:“不試試怎麼說呢,以及現在是最後一天了。哪怕是真的不在意,也得做做樣子努力一下吧。”
林鏡樂了,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支持馮浩中的,用手肘推了下徐挽之:“聽到沒,說你呢,最後一天了,求求你也做做樣子吧。”
馮浩中欺軟怕硬是常事了,把頭低著,就看自己的手道:“大家都是隊友,隻讓彆人做事也不好吧。”
林鏡潔白的牙齒咬了口黃瓜,笑彎眼:“是啊,隻讓彆人做事自己一天到晚睡覺,還有沒有道理了。”
徐挽之偏頭,漂亮冰冷的眼睛安靜看著林鏡。
林鏡也不怕,回視他,笑道:“反省一下,不然你真的會被舉報的。”
徐挽之語氣淡淡:“你真的想要我加入遊戲?”
林鏡:“你難道不是就在遊戲中嗎?”
徐挽之摸了下手腕上的佛珠,垂眸沒說話。
馮浩中:“”
雖然林鏡是在幫著他擠兌徐挽之,可是怎麼總覺得他們還是在膩歪呢?!做啥都膩歪,這就是基佬的畫風?
黃毛瞎跟著湊熱鬨:“對啊徐哥,你在第一天大展了威風,最後一天也得出出手啊。那麼厲害,幫幫我們,救救孩子吧。”兩個女生沒說話,但是期許的目光都放到了徐挽之身上。
黃毛再接再厲:“徐哥對靈山之眼有什麼看法?”
徐挽之抬眸看眾人,一直像個局外人的他倒是第一次收獲那麼多注視,神情古怪了幾分,隨後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點,漫不經心說:“我覺得,派出所那邊唯一有用的線索應該就是立在門口的那塊牌子吧。”
“嗯?!”全場的人都像是突然間被點醒,坐直起身體看著他。
院子裡種著棵招鬼的槐樹,月色混濁詭譎,徐挽之眼角的淚痣也帶了點紅,他似乎是笑了下,但疏離的笑容轉瞬即逝,語氣懶懶地:“上麵的三條門規。第一不許亂砍濫伐,在柴林裡砍樹引出了被詛咒的小孩,第二不許放火燒山,在靈山縱火引出了棺材裡的活死人。所以”他偏頭,眸光隻落入林鏡眼底:“第三不許獵殺動物,引出的會不會就是那個守護靈山之眼的怪物呢。”
林鏡愣住了。
他心裡其實有一個猜測,但是和徐挽之想的完全不一樣。
現在被徐挽之那麼一說,思維順著他的角度,好像真的有點道理。那塊每個人上山入村第一眼看到的牌子,三條血淋淋的村規,如果前兩條都代表了不對勁,第三條沒理由平平無奇。
馮浩中也像是一拍大腿,如夢初醒:“對啊!那塊木牌,我們上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放在最開頭的警告一般都是很關鍵的線索!”
因為林鏡之前自己做的事都沒怎麼隱瞞,所以馮浩中進入自己的邏輯裡,越想越覺得對:“嚴禁亂砍濫伐,是因為砍了樹那些小孩子就會爬出來,嚴禁放火燒山,是因為被火光刺激活死人會抓狂。最後一個嚴禁獵殺動物,是不是動物的血會吸引那個怪物,或者那個怪物的意識現在就在靈山上的某一隻動物裡?”
他摸著下巴喃喃自語:“你們有沒有發現,上靈山的時候就沒見到過什麼大型的動物,都是些小蟲子。”
希希也一下子眼睛發光:“對!你說到這我就想了起來,整座靈山安靜的可怕,感覺除了樹就是死人,動物都沒有。”
馮浩中語氣暗含一絲得意:“就是了,我們唯一見到的動物,就是在那個洞穴裡的蝙蝠、蛇和鼠。”
馮浩中越說越覺得有道理:“洞穴是怪物的老巢,他肉身雖然化成了灰,但是神魂可能又回來了,就寄托在裡麵的某一個動物上。獵殺動物,必然會見血,那個怪物死前就是被人分屍抽血,可能見到類似的情景會跳出來。然後我們抓住它,跟著它,就能找到新的靈山之眼,跳進去,遊戲就通關了。”
現在是第六天,每天在這破山村,吃的不好睡的不好,可一想到遊戲即將通關,大家又覺得一切是值得的。
劉成興奮地臉發紅:“馮哥厲害!原來我們一開始看到的就是最重要的線索啊。”
小絮舒了口氣道:“知道方法,明天就再去那個洞穴試試吧。”
林鏡吃完最後一口黃瓜,神色有點鬱悶,他說:“我覺得,還是不要刻意去違那個規矩吧。”
眾人視線齊刷刷落到他身上。
馮浩中:“你被疤哥關在派出所兩次,你跟我說這個?”
林鏡:“”
行吧,是他不配。
可是他真的從來沒想過去踩那個規矩啊!他也不想去喝茶啊!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彆人如果直接告訴通關的方法,會下意識保持懷疑,一直挑刺,但若是隻是給出一點提示,然後答案由他自己推導出來。那麼就會陶醉在自己的邏輯裡,深信不疑。
馮浩中現在就是的。
三條禁令的存在必然有理由,放在村門口疤哥那個重視的東西,怎麼會不關鍵呢。
現在一切好像也都解釋的通了。
馮浩中出了個風頭,24分玩家的尊嚴回來了,頓時心滿意足。
回望這一局,還真是他玩過的神奇的一局。
神奇的地方大概在林鏡和徐挽之身上吧,恐怖遊戲裡能把npc氣吐血,堂而皇之地談情說愛。
以前的恐怖遊戲,npc都是陰森怪異的,紅裙子的小女孩,披頭散發的鬼新娘,玩家心驚膽戰。其實像這次這個一開始就乾枯如柴的村長,他們也是不敢惹的,然後林鏡這位“哈佛開過光”的大神脫穎而出。去森林那次,大家一開始也沒打算拿什麼,是林鏡帶頭偷村長的東西,順手牽羊,牽走了晾欄杆上的布,房間裡手電筒。
他們也才緊跟著拿了一堆鋤頭、斧頭。
可以說,林鏡真的是把這裡當成了隨心所欲的“家”。
馮浩中心情愉悅,傳說中的滿分25分,他就不寄希望了,花費七天的時間那麼通關保底分就是七分。
七分到手,穩賺不虧。
他現在看林鏡也是非常順眼,能屈能伸,打算一笑泯恩仇:“這次真的是多謝你了,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有偏見。”
林鏡總覺得他高興的太早了,可是又沒理由反駁。乍一聽他說這話,很大度的:“沒事,都是隊友。”
反正他一進遊戲就已經決定帶飛,隊友都是幸運兒。
馮浩中疑惑道:“林鏡你真是0分嗎?第一次玩就玩成這樣,精神力等級應該不會差吧。”
這個問題時很多人想問的。
一個人的直覺、判斷、執行力、甚至體力、智力,多少都跟精神力掛鉤,先天精神力等級高,說明天賦出眾,不出意料都會是天之驕子。
很多尖端科研、軍事相關的工作都強製要求高等級精神力,甚至一些極其優秀的大學對此也有標準。
可這也不是絕對,不然就不會有精神力資格證的出現。
有些人先天等級平平無奇,通過後天的努力勤奮同樣能變得強大,去申請考核,由帝國專門的審核人員來判斷等級資格獲得證書。
但程序非常複雜漫長,現在最快速最簡便的估計就是《求生者》爬榜吧。
說最簡便,卻也是最激烈,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看看求生者積分榜,前十哪個不是先天就s的大佬。普通人從他們手裡搶名額,猶如癡人說夢。
所以大多數人進遊戲的目的,要麼就是玩要麼就是賺錢——研究院為了激勵這款遊戲,積分可兌換貨幣,排名到一定名次有獎金。
林鏡愣了下,說:“還行吧,平平無奇。”
平平無奇ss。
馮浩中知道他刻意隱瞞,便識趣地沒再多問,心裡猜想他最多就是個b+?
黃毛看了眼牛棚裡的大黑牛,又看了下院子高高的牆外。
村長家在最偏僻的地方,故意與世隔絕,除了第一天去集市,他們都沒見過什麼其他村民。
牆外就是山的輪廓,漆黑如獸脊,月光下一層很淡的清輝,這是個被詛咒的村莊,可是所有的詭異不安寧都有人默默守護。
許家曾經一對許家兄弟犯下了滔天大罪,兩百年後,另一對許家兄弟紮根在這裡,沉默背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