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之帶他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裡有好多巨大的礁石,礁石上布滿苔蘚。
石群將一叢叢水螅海百合圍在一起,像是海神一處安靜的禁地。這裡離眾人比較遠,喧嘩吵鬨聲也漸漸消失。
《求生者》投影出的古生代多多少少加了點夢幻色彩, 海水是微微的藍色, 光照在礁石上會流過一道道光。
地上有隨處可見的三葉蟲, 安詳地趴在地上。
徐挽之半蹲下身子, 拿著相機給一叢水螅拍了張照片, 直接遞給了林鏡。
林鏡感覺自己就是跟在他後麵白撿, 有些不好意思,問道:“這種植物是水母的另一種形態?”
“恩。”徐挽之道:“還記得上一場的生死之門嗎?”
林鏡一愣:“記得。”
“其實這個世界上是有永生的。”
徐挽之往上看, 視線落到一隻隻輕輕飄過的水母上,神色在海底變換的光裡有點冷, 但轉瞬即逝, 笑了下:“僅從生物學上定義的永生, 不過也夠了。”
林鏡就跟在他後麵,抱著圖冊:“什麼?”
徐挽之道:“你猜水母是由什麼組成的。”
林鏡:“水。”
徐挽之認真地看他幾秒, 然後說:“我以為你至少會說個細胞。”
林鏡:“”什麼態度?行吧,來都來了, 聊聊天也挺好。
徐挽之說:“刺胞動物的生殖方式很特殊,出芽生殖卻不與母體分離, 水母也是,有個名詞叫‘共肉’。”
林鏡好好理解了一下出芽生殖不與母體分離, 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驚悚:“等等,你是說它其實是一個群體而非個體?”
“差不都, 後代的管水母把這種特性演化得更清楚。”
徐挽之難得有耐心,眸光落在上方那些漂浮的水母上, 笑:“你若是了解過一種叫燈塔水母的生物,或許會對它的長生不死很感興趣,不過燈塔水母是返老還童的逆生長。寒武紀時期的水母,應該算輪回。”
水藻蕩開清透的光,落在他眼角,徐挽之似乎真的就是無聊,聲音在海底清冷有點好聽:“水母在海水中繁殖,受精卵長大成為浮浪幼蟲,沉到海底成為水螅,水螅體一步步分裂出碟狀體,飄落到海中又形成水母,生生不息。”
林鏡跟隨著他的步伐,想了想:“這隻是一類似高等植物的繁衍方法,世代交替。比如大樹生出種子,種子進土長成樹,談不上輪回吧。”
徐挽之也沒有反駁他,笑了笑:“恩。”
不過林鏡自己又想了想,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水母還是有彆於高等植物的世代交替。
它是刺胞生物,出芽生殖不離母體,歸根究底,每一個‘細胞’其實都是“子”,都是可以獨立生長的個體,‘精卵’隻是外界給出的名詞罷了。
林鏡愣住了。
他開始懂了徐挽之口中所謂的輪回。
是一個可以被當做獨立生命體的刺胞細胞,在“水母”“水螅”兩種‘群體’形態裡變換無數次,得以億萬年永生不息的輪回。
礁石上方,一個透明水母拖著傘帽漂浮而過,觸手掠過苔蘚,動作緩慢而輕盈。
遊離在光影之中,遊離在生死之外。
林鏡出神一會兒,馬上搖頭,覺得自己在被徐挽之帶偏。不過徐挽之看事情就角度就一直很奇怪,比如上個世界的“生死”。
林鏡皺眉道:“我總覺得這也不是永生,至少不是水母的永生。”
徐挽之眼中繞有趣味:“那什麼是永生?”
林鏡:“至少這不是個體上的永生。”
徐挽之指尖輕觸過一些蜉蝣生物,笑:“如果把永生的定義稍微放寬一點,萬物都是永生的。群體上的永生,個體上的永生,細胞上的永生,物質上的永生,有什麼區彆呢。”
林鏡扯了下嘴角:“我懂了,你要跟我提物質守恒了。”
徐挽之輕笑:“你可真不浪漫。”
“如果非要用物質守恒來解釋死亡,應該是很美的說辭。”
“死後億萬年,元素重組,人或成為泥土,或成為草木,或成為山川,或成為雨雪,或成為宇宙的粒子。”他說到這裡,唇角的笑意淡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輕而遙遠:“成為塵埃,成為隕石,成為行星。”
“行星嗎?”林鏡輕喃:“我媽媽小時候騙我,都說人死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徐挽之點頭道:“也有人跟我這麼說過,不過我那時沒信。”
林鏡跟他聊久了也就沒了最開始那種劍拔弩張的戒備,直接說起了小時候的糗事:“我是信了的,然後每天對著星星許願,長大了才知道真相。感覺你和我相反,小時候不信,長大後反而信了?”
徐挽之勾了下唇:“我小時候,什麼都不信。”
林鏡:“”
果然,他和徐挽之真是完完全全相反了。
他都沒好意思說,他小時候什麼都信。
他媽媽給他講個童話故事他都當真,能為小美人魚哭得稀裡嘩啦,還能被白雪公主裡的惡毒後媽氣個半死,還把睡美人都當了真。
“先完成圖鑒吧。”
為了結束這個尷尬的話題,林鏡選擇蹲下來拍三葉蟲。
他對這個自己唯一認識的生物充滿了好感。
專門找了半天的角度,為它拍了一張寫真。